「忘恩負義?」
賈德全嗤笑一聲︰「我給他吃,給他穿,我對他有恩有義,怎麼就成了忘恩負義了?」
他面前的女子看著地上已是快沒了人形的柱兒搖了搖頭道︰「我只知道妖魔鬼怪向來謀算人命,沒想到,這人心才更加可怕。」
賈德全捏著帕子,笑的不可抑止︰「咱家就喜歡和二小姐說話,爽利!」
他拍了拍手,抖落掉剛才黏在指尖上的渣子,就像隨意抖落掉那些在他手中失去的性命。
「听說韓府近日有喜,二小姐怎就有了空閑?」他就像是一個做了壞事卻未被發現的惡童,幾乎是有些雀躍著的問道。
「賈公公都不著急,紅綺自然也是不忙的。」
韓紅綺,容顏妖嬌的韓府二小姐,她的親生弟弟「韓墨辰」同老太監賈德全勢不兩立,而她,卻在整個韓=.==府都在為了韓墨辰的婚事熱鬧忙碌之時,出現在這座屬于賈德全的大院。
賈德全嘻嘻一笑,他滿頭白發隨意的披散在身後,空氣中,帶著某種腐爛的氣息,韓紅綺微微蹙起了眉頭,她知道,這氣味,來自于地上開始漸漸「化」掉的小太監……
「您說,咱家就是‘著急’,又能如何呢?」賈德全躬著腰,小心翼翼的從放在桌上的眾多糕點中挑出一塊,他放在手心里細細端詳,突然換了一副模樣,愁眉苦臉的望著韓紅綺。「咱家現在啥都沒了,這身邊兒的人,也是一個一個的。都成了這般模樣……」
他伸手指向地上的「柱兒」︰「您說,咱家這麼個閹人,還能做啥呢?」
韓紅綺看著老太監的「裝腔作勢」,她艷如桃李的臉浮上絲耐人尋味的表情。
只見韓紅綺從袖中拿出一只紫色的小瓶,向著地上那麼輕輕一點,那尚有人形的柱兒,頓時化成一縷紫煙。年輕的生命,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般的,消失在這間充滿著異香的屋內。
賈德全看著屋內的那一縷紫煙。喜的跟什麼似的,丟下手中的點心,就沖到韓紅綺的面前︰「這個……這個寶貝,快。讓咱家看看……」
他說著。哆嗦著雙手就要從韓紅綺的手中接過那個紫色的小瓶。
韓紅綺淺笑盈盈,那小瓶兒就「一不留神」從她的手心里滑落在地。
「哎呀呀!」賈德全張著手,心痛的連連惋惜,他俯,似乎又是想捧起那層淡紫色的粉末,似乎,又是充滿了敬畏。
韓紅綺冷眼旁觀,要讓這個老太監乖乖听話。恐怕再沒有這些「奇香異藥」更為有效的了。
而空氣中,隨著那瓶子被打翻。奇異的香氣濃郁到無孔不入,甚至,令人有些憋悶。
賈德全卻是欣喜的,抬著頭,翕張鼻翼︰「真好……」
他嗅著,嗅著,突然想到什麼般的,又忙用帕子掩住了口鼻︰「二小姐,這香,咱家要是聞了,不會也……」
他散著白發,那松垮的臉上,似乎只剩下一對兒溜圓的眼珠子,像極一只褪了毛掉了牙,卻還想撲捉幼鼠的老白貓。
「聞都聞了,」韓紅綺閑閑的挽著臂上絳紅色的帔子,「現在才怕?」
老太監賈德全或許別的本事沒有,不過這些年在宮里,察言觀色,他可謂是個中翹楚。
果然,只听到韓紅綺這麼說,他就知道,自己這條早就不完整的性命,卻是一時半會兒,誰都拿不走的。
「二小姐,可又是說笑了呢……」他說著,又試著蹲下去,一面看著韓紅綺的臉色,一面悄悄的,伸出食指,蹭了下那層淡紫色的粉末。
韓紅綺笑意微微的看著他,就像是一個主人在看著自己的寵物般。
老太監賈德全小心翼翼的「蹭」了一下那粉末後,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他年紀大了,蹲久了,腿疼。
他拈了拈手中的粉末,淡紫色的,帶著妖異的微光。突然,賈德全伸出舌頭迅速的舌忝了一下,又忙閉起眼楮,一副等死的模樣。
韓紅綺不由的笑出聲來。
怕死,卻又抵不住那強烈的好奇。
這人類,當真有趣。
賈德全發覺自己沒事兒,又見韓紅綺笑了,他便再也顧不得般,將手中的帕子平鋪在地上,半趴在地上,一點點兒的,把那淡紫色的粉末,都如數收進帕子當中。
「你這又是何必?」韓紅綺看著賈德全如此不堪,她有些不耐的開口說道,「不過就是些香料,賈公公也至于如此?」
賈德全正捧著那包好的帕子不住的嗅著,听韓紅綺這麼一說,他似乎才從那香的幻境中離開,意識到這房內還有韓紅綺的存在。
韓紅綺似笑非笑的看著賈德全將那繡著蝴蝶的帕子,心不在焉的,一會兒放到袖中,一會兒又別在腰間。
或許,這樣都不能令他覺得「放心」,賈德全突然向著韓紅綺「赧然一笑」,那神情,居然有幾分少女般的羞澀。只是配上他這雞皮鶴發,卻又說不出的詭異荒唐。
「請二小姐稍待片刻。」他小聲的說道,似乎是怕韓紅綺反悔,又將他如獲至寶的「香粉」要了回去,于是,賈德全便不再與韓紅綺寒暄,他將那帕子揣在胸前,又轉身兒走進里間,只听得悉悉索索一陣聲響後,容光煥發的賈德全這才又出現在韓紅綺的面前。
「收好了?」韓紅綺看著頃刻之間,似乎是重獲新生的賈德全。
她知道,這老太監怕是又沒克制住自己的好奇,恐怕,那帕子里包的香粉,已經有了一部分,都進了賈德全的肚子,被當做返老還童的「仙丹」。
「收好了……」賈德全想到那被鎖在櫃子里的香粉,就覺得安心。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賈德全對面前這個女子,才是真正的又怕又愛,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不去在乎,面前的這個女子,究竟是姓韓,亦或不是。
她究竟是人,亦或是妖。
都不重要……
賈德全唯一在乎的是,他活到這把歲數,想想除了有些抱憾自己不算「完整」之外,其他的,倒也算是什麼都不缺。
有得有失,有失才會有得。
用那一點的「完整」,換來現在的「圓滿」,賈德全認為,值!
可時常,他又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
因此,他總是想抓住一切自己能抓住的。
他恨,恨任何人惦記著他擁有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