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靜寂的過份,只听得彼此呼吸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傳來一聲鳥雀的叫聲,夏候端目光灼灼地望著李淵道︰「其實這一點,李兄早就已經想到了是不是?」
李淵沉沉嘆了口氣,「我記得我任扶風太守之時,得了幾匹駿馬,知道當今皇上喜好犬馬,便勸我將這幾匹馬獻于皇上,以免有人報告皇帝招來禍患;我靳惜難舍,又覺得我與皇上乃是姨表,且我一向忠心于皇上,當不會為這種小事為難我,所以便沒有獻上。結果竟然真的遭來皇上的貶責,吃足了苦頭,後來廣求鷹犬,數次進獻,方才升任將軍,任用至今。」
「這件事我也知道,皇上剛愎自用,猜忌心又重,雖然重新啟用了李兄,但未必就對你沒有芥蒂,再加上那首歌謠,更是視李兄你為眼中釘,必欲除之而後快!」說罷,他道︰「李兄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與你說過的話ˋ?」
李淵壓下思緒,道︰「什麼話?」
「李兄骨法非常,必為人主!」夏候端話音未落,李淵已是急急道︰「我當時就與你說過,這種話萬萬不可再提,你為何又要……」
「李兄!」夏候端打斷他的話道︰「眼下是皇上要你的性命,你避得過第一次,能避得過第二次,第三次嗎?還有,等他逐步掌控了河東之後,你就會失去用處,到時候,一道聖旨下來,你是死還是不死?還有建成、世民,你覺得他們會有活路嗎?桃李子,莫浪語……」
李淵被他說得心煩意亂,打斷道︰「那只是一首歌謠罷了,當不得真!」
「你認為它是歌謠,皇上卻認為它是催命符,以皇上的性子,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說著,他語重心長地道︰「天上將亂,能安之者,其在明公;主上猜忌諸李,強才先誅,金才即死,明公豈非其次?」明公是李淵的號,夏候端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勸李淵起兵反隋,如此方才能夠保住性命。
李淵面色陰晴不定,雖然這些年來,楊廣荒yin無道,弄得民不聊生,全國各地都有叛亂,又曾猜疑過他,但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造反。
可是,正如夏候端說的,楊廣對他已經起了猜忌之心,甚至派刺客暗殺,這次讓他僥幸逃過,但下一次呢?而且,一旦動手,楊廣是不會放過他家人的,建成他們全都會死,李家一脈至此斷絕!
李淵沉思良久,咬牙道︰「皇上雖有失德之處,但我李家一向忠君愛國,豈可做那亂臣賊子;再者,我與皇上怎麼說也是表,相信他不會太過絕情。」
「李兄,你……」夏候端急得不知該怎麼說,待要再言,忽地瞥見有人影在屋外掠過,連忙喝道︰「誰在外面?」
他們如今議論的可是謀反大事,若是被人听去傳到楊廣耳中,李家與夏候家必然遭誅,一個都休想生還!
正當夏候端準備出去抓人之時,門被人推開,一個右足微跛的人走了進來。看清來者,李淵與夏候端皆是松了口氣,前者開口道︰「建成,你怎麼在外頭?」
「原是想到一些關于刺客的人,想來告訴父親,沒想到……」李建成瞥了夏候端一眼,道︰「父親,夏候叔叔所言極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出一條活路來。」
李淵臉色一變,駭然道︰「你都听到了?」
李建成也不否認,低頭道︰「是,皇上今日能派刺客來殺父親,明日就有可能編造一道莫須有的罪名致父親于死地,就如左武衛將軍一般。」
「不會的。」李淵沉聲道︰「皇上雖猜忌心重,但並非全然不顧親情之人,再說還有王妃在宮中幫著咱們說話,他……」不等其說完,李建成已是道︰「父親忘了皇上是如何坐上龍椅的嗎?他連嫡親大哥都能殺,還有什麼是不可殺,不能除的?」
「放肆!」李淵面色陰沉地道︰「誰許你說這些的,還不給我閉嘴!」
李建成走到床前跪下,「父親,這次就算您要責罰,也非說不可。這些年來,皇上倒行逆施,剛一登基,便下令營建東都,遷都洛陽,十個月里,每月征調民夫不下二百萬人;與此同時,他又下令開鑿運河,造數萬艘龍舟,弄得民不聊生,災亂四起,就是這樣,他又下詔征天下兵進攻高句麗。听聞,皇上有意再次發兵進攻高句麗,到時候又將是哀鴻遍野,死傷無數。這些年來,您雖善待百姓,但朝廷苛政重重,縱您極力周旋,他們依舊難得溫飽,依舊會死在苛政之下。父親,你忍心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去嗎?忍心眼看著李家多年來的經營一朝盡毀嗎?」。
夏候端贊許地看了一眼李建成,道︰「李兄,我知你在顧慮什麼,若主上英明,你若起兵,自會落得一個亂臣賊子的名聲;但如今主上殘暴無道,起兵乃是為了拯救天下蒼生于水深火熱之中,乃是一樁大大的功德;而李家,也可以繼續延存下去。另外,再說一句不中听的話,眼下已是李兄你最後的機會了,一旦皇上下旨奪你兵權,就算你想起兵也沒那個能力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面對他們二人的勸說,李淵猶豫難決,他心里深知,一旦踏上這條路、就再不能回頭了,贏了自然一切皆好,可若是輸了……
他嘆了口氣道︰「此事關系重大,且容我再想想怠。」
李建成待要再說,夏候端已是朝他使了個眼色,道︰「好吧,我明日再來看李兄。」
待得出了松濤居後,李建成疑惑地道︰「剛才父親明明已經有些被我們說動,夏候叔叔為何不讓我繼續說下去,萬一父親又收回心意,不肯……」他瞥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那可如何是好?」
「你父親心思比誰都明白,只是心里有道坎垮不,咱們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就給他一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