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片刻,他又道︰「你應該明白,憑我們兩千士兵,與城中十萬隋軍力敵是不可能之事,所以這是一條險中求勝的計策,雖然我一早就在布置,但于你來說,無疑是一個冒險,萬一未如我們所料,隨時都會性命不保,所以你要想明白,這會兒還有時間,明日一早我再來……」
杜如晦打斷他的話,「不必了,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
「好,那就依計行事。」對于他的回答,李世民並未意外,如果沒有堅定的信念與必死的決心,杜如晦根本不會出現在龍門。
楊韞儀……再次想起,方才愕然發現,她的音容笑貌依舊深深映在腦海中,並未因時光流逝而有所淡忘。大業十年那一別,以為是兩人的永別,從此再不會見;怎麼也沒料到,刺客竟然就是當朝公主,也是她救自己與父親月兌離天牢。
他與無垢成親之時,曾+.++有人送來一對龍鳳白玉佩,說是洛陽一位故人所贈,當時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想來,這位故人必是韞儀無疑。
究竟,對他來說……韞儀是恩人還是仇人?
他自己也說不清,就像不清楚自己為何會答應杜如晦,冒險來此救人一樣,若他無意,就算杜如晦舌綻蓮花也不可能說服他來此,欠命還恩,只不過是一個他用來說服自己的借口罷了。
李世民用力抹了把臉,揮去紛亂的思緒,道︰「對了,一路行來,你還未告訴我公主長何模樣,若可以,你畫一張你給我,以免到時候救錯了人。」
杜如晦笑一笑,「不必,你見到公主必然會認識。」在李世民疑惑的目光中,續道︰「因為公主與梅雪長得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李世民驚訝地道︰「這怎麼可能,她當初明明易容成……」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止住了聲音,靜寂半晌,他道︰「你是說,當初我所見到的,一直都是公主真容?」
杜如晦點頭道︰「不錯,這也是當初在九洲池畔相遇,公主卻堅決不讓你見她的原因,一旦相見,你就會知道她便是當初的刺客。」
待得平復了一下心情後,李世民問出心中所疑,「為何公主會與梅雪如此相像?」
杜如晦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或許是人有相似吧。」
九月初六,晴了數日的天空下起了雨,這個時節的雨已經很冷了,打在身上泛起陣陣涼意,然即使是在這樣的秋雨中,街上依舊可見士兵推著一輛輛的車過去。
司馬德戡站在檐下,望著接連推過的車,對身邊的裴虔通道︰「看這樣子,月底之前應該就能動身了。」
裴虔通撐著一把古樸的油紙傘,「算起來,咱們離開關中才不到一年,卻感覺仿佛已有十數年那麼久,真恨不得立刻就回到關中。」
「快了,月底動身,十月末之時,差不多就能到了。」司馬德戡感慨道︰「離開之時,正好我娘犯了風濕痛,整日臥病在床,也不知她如今好了沒有。」
在回府的路上,裴虔通忽地道︰「司馬老弟,你說我們當日是不是做錯了?」
司馬德戡停下腳步愕然望著他,好一會兒方才緩過神來,低聲道︰「怎麼,裴兄後悔殺楊廣了?」
裴虔通搖頭道︰「楊廣不死,我們都要人頭落地,對于殺他一事,我從無後悔,我指的是推宇文化及為丞相一事,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上位之後,卻對我們指手畫腳。」
提及宇文化及,司馬德戡臉色也不太好看,前者自為丞相之後,便自以為了不得,對他們態度冷淡,冷聲道︰「若非宇文智及在,哪里容得他這麼猖狂。」
裴虔通搖頭道︰「我們冒著性命危險,做了那麼許多,結果功勞卻全歸了他們兄弟,想起來真是讓人不甘;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們會否讓宇文兄弟給騙了。」
司馬德戡疑惑地道︰「此話何解?」
「當初慫恿我們一起起兵造反的人是宇文智及,而後,率先推薦宇文化及為主帥的人,也是宇文智及的人;如今想來,或許他們兄弟早就有心將天下握于手中,只是憑他們一支難以行事,所以將我們當作棋子,助他們奪取楊廣的一切;說不定一回到洛陽,宇文化及就會廢掉姓楊的,自立為帝。」
司馬德戡皺眉道︰「依裴兄這麼說,我們豈非一直都要屈居宇文氏之下,任他們在頭上作威作福?若是這樣,與楊廣活著的時候,有何不同?」
裴虔通接了一些冰涼的雨水在手中,嘆道︰「都怪咱們當初思慮不周,只以為眾人一心,除暴君回關中,卻忘了有些人狼子野心,回關中不夠,尚要奪取這大隋江山!若我沒有料錯,宇文兄弟對咱們已經心有不滿,一旦回到洛陽,首先要對付的,就是咱們!」
司馬德戡大驚失色,連連搖頭,喃語道︰「這……這不可能,他們不會那麼做。」
裴虔通嗤笑道︰「他們兄弟如此處心積慮,又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的。」
司馬德戡被他說得心慌意亂,「那怎麼辦,難道我們要坐以待斃嗎?」。
裴虔通轉動手里的油紙傘,看著四散的雨珠,淡然道︰「想要活命,只有一條路可走。」
司馬德戡眼皮一跳,帶著一絲顫音道︰「你是說殺了他們?」
「不錯,這是我們唯一的活路。」面對裴虔通的話,司馬德戡心慌意亂,道︰「可是宇文兄及掌握重權,憑我們二人,如何能夠殺了他們?」
「你錯了。」裴虔通嘴角微勾,涼聲道︰「想殺他們的,並不僅僅只是我們二人,還有崔濟、趙行樞以及陳伯圖。」
司馬德戡面露喜色,「裴兄你說真的嗎?」。
「如此大事,又豈會兒戲。」說著,裴虔通轉頭道︰「如何,司馬老弟是想過著不知何時被殺的日子,還是再拼一次,為自己求來長久的安穩與富貴?」
司馬德戡狠狠一咬牙道︰「既然已經做了一次,也不怕做第二次,好!就依裴兄所言,咱們再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