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徐徐道︰「平正,可還記得大業十一前,朕與你在洛陽相見之事?」
夏候端回想了一下,道︰「臣記得,當年陛下奉隋帝之命前往洛陽,進宮之前,臣曾有幸見過陛下一面。」
李淵身子微傾,盯了他道︰「那當日你與朕說的話可還記得?」
夏候端一怔,不明白何以事隔多年之後,李淵突然問起這個,他小心地道︰「臣自是記得,臣略識相人之處,看出陛下骨法非常,乃有天子之相;所以曾提醒陛下小心隋帝身邊的安伽陀,並與陛下說了一個假的生辰八字。」
李淵眼眸微眯,冷聲道︰「事實上,你當時說了兩個生辰八字。」
他的話令夏候端眼皮一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臣印象里,似乎只說了一個。」
李淵臉色一沉,冷言道︰「朕是老了,但還沒有老糊涂,又或者,你希望朕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夏候端听出他語氣不善,連忙低頭道︰「事隔多年,臣一時記偏差了,並非有意欺瞞陛下,請陛下恕罪!」
李淵不耐煩地揮手道︰「行了,別在這里與朕說這些虛話,朕問你,秦王是否當真有天子之相?」這才是他深夜傳召夏候端來的目的。
「這個……」夏候端心頭狂跳,不知如何回答,當初他怕安伽佗瞧出李世民有天子之相,故而教他改了生辰八字,當時李淵就在一旁,也曾就這個事情問過他,他避重就輕的推了過去;之後李淵登基,一直未曾再提過這個事,他以為李淵已經忘記了,沒想到這會兒突然問起。
如今在這大唐帝國中,李建成才是太子,他卻說秦王有天子之相,那不是逼著李淵殺秦王嗎,這些年秦王為大唐東征西戰,立下無數汗馬功勞,雖不至于說沒有秦王就沒有大唐王朝,但在沒有秦王的情況下,大唐想要有今日的盛況,至少要多等十年;面對這樣的人物,他夏候端又怎麼忍做這個劊子手。
一直不見夏候端答話,李淵加重了語氣道︰「回答朕的話!」
夏候端雙腿發軟,不由自主地跪下道︰「啟稟陛下,臣雖知相人之數,但未必準確,陛下不必將之放在心上。」
李淵盯了他片刻,徐徐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臣……臣……」夏候端暗暗叫苦,在李淵的迫視下緊張地思索著兩全之話,許久,終于勉強讓他尋到一個法子,他定一定神,道︰「啟稟陛下,九年前之時,秦王確實有天子之氣,但陛下當知,一個人的氣是在不停變化的,這些年,秦王沾染了太多的鮮血,殺戮過重,以至于污了他的天子之氣;相反,太子修德政,善待百姓,身上的天子之氣漸濃。」
李淵蹙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臣之意,是說兩者行為不同,以致後果不同,臣曾細觀二位殿下的面相,發現上天中意的人選已經從秦王變成了太子殿下。」
「哦?」李淵軒一軒黑白相間的濃眉,「此話當真?」
夏候端忙道︰「臣縱有天大的膽子也萬萬不敢欺騙陛下,確是如此!」
李淵思忖片刻,道︰「行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記著,今日之事,不得與任何人說起,否則朕唯你是問!」
夏候端連忙答應,躬身退出了甘露殿,在他離開後,高陽小聲道︰「陛下,這會兒離早朝還有一些時間,不如奴才侍候您歇一會兒?」
李淵搖頭道︰「朕睡不著。」停頓片刻,他忽地道︰「高陽,你覺得夏候端剛才所言,是真是假?」
高陽一怔,旋即恭敬地道︰「奴才不敢妄言,不過……陛下乃是九五至尊,想必夏候大人不敢在陛下面前胡言。」
「如此說來,你是相信他了?」面對他的話,高陽低頭未語,片刻後,一個冷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可惜,朕不信!」
且說夏候端在出了太極宮後,長舒了一口氣,心有余悸地回望向被籠罩在黑暗中的太極宮,剛才真是好險,虧得自己想出了那番說辭,否則還不知會怎樣。
只是……李淵會相信他那番說辭嗎?
若是不信,秦王豈非很危險?在馬車的搖晃中,夏候端剛剛安下的心又變得不安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掀開簾子道︰「大人,到了!」
夏候端咬一咬牙,道︰「立刻去秦王府!」
車夫被他說一愣,雖說這會兒已經天亮了,但也只是蒙蒙亮而已,這會兒去秦王府,未免也太早了一些,「大人,秦王這會兒怕是才剛起身,不如等他下了早朝之後再去?」
「下朝之後就太晚了。」這般說著,夏候端催促道︰「不要多話了,快去!」
見他心意已定,車夫只得調轉馬車,往秦王府趕去,到了那邊,下人雖然驚訝于夏候端這個時候過來,但還是客氣地將他迎入正廳用茶,隨即趕去通稟李世民。
等了約模一柱香的功夫,李世民走了進來,笑言道︰「夏候叔叔怎麼這麼早過來,听底下人稟報的時候,可真把我嚇了一跳。」
雖然李世民如今已經貴為親王,但對于曾經屢次幫助自己與李淵的夏候端,他仍是一如既往的尊重,未因身份的改變而有所輕慢。
夏候端笑道︰「殿經百戰,又哪里有事情能夠嚇到您,不過這麼早來打擾殿下,確實是下官的不是,還請殿下恕罪。」
「夏候叔叔太過見外了。」這般說著,李世民道︰「不知夏候叔叔此來,是為何事?」
夏候端看了一眼屋中的侍從,沒有言語,李世民會意地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待得侍從退下後,李世民凝聲道︰「可是出什麼事了?」
夏候端點一點頭,肅然道︰「殿下可還記得大業十一年之時,你隨陛下去洛陽,我讓你不要說出真實生辰八字之事?」
此事已經過去將近十年之久,再說也不是什麼重要事情,李世民早已將之拋諸腦後,想了好一會兒方才記起,「記得,後來入宮,安伽陀果然問了我生辰八字,我按著夏候叔叔說所言與他說了,之後便跟著父皇去河東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