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了他一會兒,轉身往外走去,在他之後,劉弘基等人也退了出去,很快,偌大的殿宇中,只剩下裴寂與李淵二人。
李淵率先道︰「玄真,你是否有對付那個逆子的辦法?」
裴寂嘆了口氣,道︰「劉先生剛才說的沒錯,就算陛下將能夠通知軍隊,他們也未必會來勤王護駕!在咱們大唐的軍隊中,戰神二字,只怕比兵符還要管用!」
這句話猶如一盆當頭澆下的冷水,將李淵澆了個透心涼,好一會兒方才緩過神來,顫聲道︰「你什麼意思?」
「陛下,事已至此,不如就依立秦王為太子吧。」話音未落,李淵已是厲聲道︰「不可能,朕就算死,也絕不會立那個謀逆犯上的逆子!」說著,他又指了裴寂,恨聲道︰「好啊,虧朕一直最是信任你,當初你敗于劉武周之手,也未曾降罪于你,還有劉劉文靜那樁事,可你竟然投靠那個孽障,你對得起朕嗎?」。
裴寂搖頭道︰「臣忠心的,一直都是陛下,並未投靠秦王!」
「撒謊!」李淵重重喘了幾口氣,「你若不曾投靠,為何要幫著他說話,裴寂,朕真是錯信了你!」
裴寂再次嘆了口氣,「臣沒有幫秦王,之所以那樣說,是不希望陛下與秦王鬧得太僵,依如今的情況來看,秦王繼位已是鐵板釘釘之事,不論陛下如何阻攔,都不可能改變!」
李淵激動地道︰「誰說不能改變,長安城外,有幾十萬大軍,各地郡縣也有駐兵,只要朕兵符一現,他們立刻就會齊集長安勤王!」
「陛下!」裴寂痛聲道︰「為何到了現在,您還認不清形勢,秦王不反則矣,他若反,無人可以阻止;兵符只是一個死物,如何敵得過人心;再者,如今太極宮被秦王的人重重包圍,誰能夠帶著兵符出去,誰又敢帶著兵符出去?」
「還有,就算真的搬來了救兵,只要您在秦王手中,誰人又敢妄動,正所謂‘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句話,陛下應該最是清楚不過。」
裴寂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如一記無形的錘子,狠狠擊在李淵身上,擊散他僅剩的力氣,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高陽跪在他身邊不敢說話。
許久,李淵抬起頭,不甘地道︰「當真……沒有辦法了嗎?」。
「如果有辦法,臣豈會與陛下說這樣的話。」停頓片刻,裴寂輕聲道︰「陛下,您輸了!」
「輸了……朕輸了……」李淵喃喃重復著這句話,緊接著,他大聲笑了起來,在這初秋的傍晚听來,異常尖銳刺耳,驚起了殿外,停在樹梢上的鳥雀。
直至笑得聲音也啞了之後,他方才停了下來,對跪在一旁的高陽道︰「扶朕起來。」
「是。」高陽輕應了一聲,攙著李淵手臂將之扶了起來,這麼一會兒功夫,李淵看起來就像老了十歲一樣,原本筆挺的脊背,也變得佝僂,就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事實上,李淵確實是一個老人,只是平日里,他身上總是圍繞著帝王的威嚴,令眾人忽略了他的年紀。
「讓他們進來。」隨著李淵這句話,李世民等人再次踏進了太極殿,尉遲敬德一進來就張口道︰「陛下可是想清楚了?」
李淵沒有理會他,盯了李世民道︰「你準備怎麼置信建成與元吉?」
李世民思忖片刻,道︰「他們雖然犯下大錯,但畢竟是兒臣的兄弟,只要他們從此安分守己,兒臣當加以善待!」
「好,記住你這句話!」說完這句話,李淵閉一閉目,帶著萬般的不甘,咬牙道︰「多年來,秦王南征北討,開拓疆土,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今日更平定太子與齊王之亂;故,朕決定,改立秦王為太子,另外,朕年事已高,秦王為太子之後,便代朕監國,待得熟悉朝政之後,著即皇帝位!」
李世民靜靜听著,待他說完後,撩袍跪下,肅聲道︰「兒臣謝父皇隆恩!」
在他起身後,劉弘基等人盡皆跪下,齊聲道︰「臣等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他們之後,殿外的士兵亦跪拜行禮,參拜之聲一波接著一波,響徹整個太極宮。
這一刻,李淵終于連最後一點心思也熄滅了,裴寂沒有騙他,李世民確實比他更得人心,大唐的帝位……無人可以與他爭,哪怕是自己也不行!
韞儀已經在佛前跪了整整一日一夜,滴水未盡,一遍又一遍地誦經祈求天上諸佛保佑李世民得勝。
如意雖擔心韞儀,卻也明白,這個時候,不論自己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也根本勸不了韞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韞儀一道祈福。
當黑暗吞噬了最後一片霞光之時,廂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衣袂帶風的人影出現在回頭相望的韞儀視線中。
世民!是世民!
待得看清來人後,無盡的歡喜充斥在韞儀體內,他出現在這里,也就是說……他贏了,贏了李建成,贏了李淵,贏了整個大唐天下!
而她,也可以回到李世民身邊,不必再承受生離之苦!
韞儀想要起身往李世民奔去,卻因為跪得太久,雙腿早就已經麻痹,根本無力站起,反倒是令自己跌倒在地上。
李世民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她道︰「怎麼了,有沒有傷到?」
「沒有,只是跪得太久,所以雙腿有些不听使喚,歇一會兒就好了。」這般說著,韞儀展顏而笑,「恭喜殿下!」
李世民將她抱至椅中坐下,一邊替她揉著麻木的雙腿,一邊道︰「父皇已經下旨立我為太子,三日後便會行冊封禮,等過一段時間,父皇就會退位,將帝位傳給我!」
韞儀微微一笑,「想來陛下並不情願。」
李世民手中的動作一滯,苦笑道︰「何止是不情願,父皇恨不得殺了我,這樣的父子,真是可悲。」
韞儀俯身,環了李世民的肩膀道︰「是陛下不顧父子之情在先,殿下這麼做,並沒有錯;而且妾身相信,只要殿下為帝,大唐才會更好更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