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雖然擔心,卻也明白他們的難處,頷首道︰「罷了,讓人拿套干淨的衣裳給尉遲將軍換上,你們去看看其他將士的情況,盡量多救幾個。」
在江、齊二人的應聲中,李世民帶著杜如晦等人出了營帳,在得知逼退洛陽軍後,他看了一眼漸漸放亮的天色,道︰「如今那麼多人中毒,無法趕路,傳令下去,繼續原地休整,每隔一個時辰,報一次中毒將士的情況。」
五千……一千……一千七……三千……
每一次來報,死亡的人數都會上升,午時剛過,死亡人數已經超過了三千,且還在繼續增加;至于派去察探附近居民情況的士兵也回來了,除了少數自家打了井的百姓之外,其他的全部都是中了毒,也已經出現死亡的例子。
李建成……真是瘋了!
有這個念頭的人,並不止李世民等人,蔣元亦()是如此,他偷襲無功之後,就立刻帶兵趕回洛陽城,安置了士兵後,面色陰沉地往紫微宮趕去。
李建成正在大殿中與李元吉商量事情,看到他進來,神色一振,道︰「回來了,情況如何?」
「末將按著殿下的吩咐,四更時分偷襲唐軍軍營,不過他們已經有所防備,並未得手,反而折損了不少人手。」
「有所防備?」李元吉眉毛一挑,疑聲道︰「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們怎麼會事先知曉,難不成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
「不會。」李建成搖頭道︰「此事只有你我幾人知曉,連那兩萬將士,也是臨到唐軍陣營的時候,方才知曉,何來通風報信之說?」
李元吉想想也是,正當他想著其中問題的時候,李建成忽地道︰「可還記得劉弘基?」
李元吉一怔,旋即道︰「當然記得,當年大哥對這個老匹夫三請四請,他非擺譜不肯來,之後卻投靠了李世民,幫著他對付我們。哼,這次讓我見到他,非一刀宰了不可!」
「此人一直替李世民出謀劃策,幾次壞咱們的好事,說不定這次又是他從中作梗。」這般說著,李建成話鋒一轉,道︰「我給你的那瓶藥呢,可有倒入淇水河中?」
蔣元臉色難看地道︰「末將一出城就依著殿下的話,將之倒入河中,可殿下卻欺騙了末將?」
李建成微微一笑,盯了他道︰「你都知道了?」
「是。」蔣元咬牙道︰「歸來之時,末將去看了那些受牽連的百姓,原是想看看大致情況,沒想到竟讓末將看到有人因喝了淇河的水而死,且不是一個兩個。」他取出李建成之前交給他的瓶子,寒聲道︰「這里面裝的,並非殿下之前所說的小毒,而是足以致人于死地的劇毒對不對?」
蔣元這番話並未在李建成臉上激起一絲漣漪,依舊是那副淡然微笑的模樣,「不錯,我若不這麼說,你又怎肯依我的話去做!」
他毫無悔意的樣子一下子將蔣元極力壓制的火氣都給勾了起來,「死的那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啊,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李建成起身走到他身前,斂了那抹笑意,冷聲道︰「我若不這麼做,死的就是我們!」
「不會,洛陽城……」
「洛陽城如何?」李建成打斷蔣元的話,嗤聲道︰「你真以為憑我們手里那點兵力與四面城牆,就可以擋住李世民的進攻嗎?不可能,所以我們只能兵行險招!」
蔣元急切地道︰「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拿那些無辜者的性命來做踏腳石啊,經此一事,淇河兩邊的百姓怕是要滅絕了。」
李建成面色冷酷地道︰「做大事者,不應拘泥于小節,否則只會壞事。」頓一頓,他又道︰「再說,這淇河兩岸所住的百姓並不多,只有區區幾千人而已!」
蔣元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建成,幾千條無辜百姓的性命,在他眼里,竟然只得「區區」二字,猶如在說幾千只螞蟻,毫無內疚之意。
一只大手拍在蔣元的肩膀上,耳邊響起李元吉的聲音,「兩軍交戰,哪一回不死人,我可知道,之前李世民攻克洛陽的時候,死了差不多上萬人!」早在蔣元剛出城的時候,他就已經從李建成口中知曉了所有安排。
一听這話,蔣元頓時激動了起來,「那怎麼一樣,那些人都是士兵,他們既然穿了那身盔甲,上了戰場,就料到會死亡;可這一回,死的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現在這樣,與……與……隋煬帝有何分別?」
一听這話,李元吉頓時面有怒色,喝斥道︰「放肆,你竟敢拿隋煬帝這個亡國暴君來與大哥相提並論,想死不成?!」
蔣元咬牙未語,他這會兒真是有些後悔襄助李建成了,後者心狠手辣的程度,已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李建成繞著他徐徐走了一圈,漠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蔣元,心慈手軟,只會害人害己,你我身後都是萬丈深淵,回頭……只有死路一條!」
他的話令蔣元眼皮狠狠一跳,緊接著一股寒意從腳底一直升到頭頂,血液近乎凝固,听李建成這意思,難不成……連他也想殺?
正當蔣元身子止不住地發抖時,令他恐懼的聲音再一次在耳邊響起,「何以抖得這麼利害?」
蔣元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想是……天氣轉涼之故,回去加件衣裳就好了,不打緊。」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發抖,是因為害怕我呢。」李建成這會兒的聲音異常溫和,听不到一絲火氣,然蔣元心中的恐懼卻是有增無減,勉強維持了鎮靜道︰「殿下要是沒別的事情,末將先行告退了!」
李建成唇角一彎,似笑非笑地道︰「怎麼,不繼續指責我了?」
「末將剛才一時失言,還請殿下恕罪。」不等蔣元彎下腰去,李建成已是扶住他,「你是我的恩人,莫說只是區區幾句話,就算犯再大的錯,我也不會怪你,只是蔣元……正如我剛才所言,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一旦輸了這場這場仗,就是萬劫不復的結局,所以你怨我狠毒也好,說我可恨也好,我都只能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