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滴淚滴在她的手背上。
涼涼的,還有些癢。
她想撓撓,于是沾了一指的水。
微微的,淡淡的。
白青亭睜開眼,熟悉的百鯉戲蓮帳頂。
微微偏過頭,她看到熟悉的君子恆。
他正看著她,又好像不是在看著她。
白青亭想,他一定了什麼。
她沒有出聲,他也沒有說話。
時間在靜寂中慢慢消逝,四目相對,誰也不願做那個先開口的人。
白青亭再偏下頭,看向桌面的漏壺。
寅時五刻了。
窗台外仍舊黑漆漆的一片,但黎明很快便會到來。
室內只余一盞微弱光亮的油燈,放在桌面上,可以很清楚地看清漏壺指示的時辰,卻無法照清安坐在她榻前的這個`.``人。
她無法看清他的面容,可她手背上的濕意仍在。
他哭了。
為了誰?
白青亭終就先開了口︰「你……坐了一夜?」
「嗯,你還有哪里不舒服?」君子恆的眼眸烏黑明亮,仍泛著水光。
「沒有,我很好。」白青亭想,幸好油燈不夠亮,她可不想看到他臉上的淚痕,手感受到的灼熱足以燙傷她裹了好幾層的心。
君子恆拿起她的右手翻過手背,他指月復覆上她的脈博,片刻後道︰「毒素已清,已無大礙,但氣血不足,需好好進補及靜養一些日子。」
白青亭勾起了唇,笑他的自說自話,她提醒他︰「一早我還得回宮。」
「不用,陛下已允了你明日後日休沐,你暫時不必急著回宮。」君子恆道,平緩的聲音讓她听不出任何異常。
可白青亭還是嚇了一跳,聲量不覺提高︰「你說什麼?陛下知道我受傷之事了?」
君子恆將她的右手重新放好,想了想覺得她的手似乎有些涼,于是又拿起她的手放入錦被里,理所當然地整理著原本就不亂的錦被。
「你說的?」
「嗯。」
「為什麼?」
「有些事情做了,總要付出代價。」
白青亭沉默了許久,最終閉上了雙眼。
自她醒來,他說的話與做的事總給她一種理所當然無可厚非的感覺。
這是錯覺麼?
還是他知道了什麼?
他故意讓皇帝知道她受傷的消息,難道他是故意讓皇權之爭徹底擺上明面麼?
「你難道不知道陛下一知道我再次遇襲之事,那後果……」
「我知道。」
果然,他是故意的。
可……為什麼?
白青亭動了動身子,卻被他按住。
君子恆道︰「別亂動,小心扯到傷口。」
白青亭听話地不動了,因為她見鬼地看到她換了一身衣裳!
「誰給我換的?」
君子恆先是怔了下,隨即明白她指的是什麼,「小二換的。」
白青亭松了口氣,又在錦被下動了動腳,當然是動了左腳。
她沒有穿套襪。
白青亭不自覺地將兩個光腳丫往錦被里縮了縮,她不能讓他看見。
像是知道了她細微的動作,又像是早洞察了她的想法,君子恆道︰「你的傷口雖止住血了,可傷口畢竟太大,很容易再出血,你最好還是莫再亂動為好。」
似是為了讓她更好的听話,他再補道︰「不該看的我未曾看到,該看的我早已看到,你沒什麼好遮掩的。」
白青亭心驚驚地問︰「什麼是不該看的?什麼又是該看的?」
君子恆看了她好一會,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衡量,或者是在考慮什麼。
白青亭用破罐子破摔的語氣說道︰「說啊!像這般半吊胃口算怎麼回事!」
他听著她中氣不弱的聲音,微乎其微地點了下頭,似乎很滿意。
白青亭見此更加覺得事情詭異了。
豈料君子恆下一步竟然是將她扶起身坐好,道︰「你既然睡不著,那我們便談談。」
你才睡不著!
有哪個閨房內床榻邊坐著一個成年男子,還被這個成年男子目不轉楮地瞧著還能睡著的姑娘麼!
視白青亭那憤憤的目光于無形,君子恆起身取來披風給她披上,然後給墊了軟軟的枕頭讓她靠著,又將錦被好好給她蓋上,最後走向寢室內唯一的圓桌。
白青亭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像在自已寢室里一般的自在行走,心里頓時真不知是什麼滋味。
說生氣吧,他是在為她服務。
說高興吧,他簡直就是拿她當空氣!
君子恆拿著圓桌上的茶壺,里面原本的茶水讓他叫小二給換成了溫水。
他倒了一杯,走回床榻前遞給她。
白青亭咕嚕咕嚕喝完,她確實渴了,「我還要!」
君子恆對于她的孩子氣只是一笑,然後轉身又給她倒了一杯。
待她喝了五杯溫水,喉嚨終于舒服之後,他再次在她榻前坐了下來。
白青亭聚精會神地盯著他,隨著他的眼神他的動作起起落落上上下下,當他的手想掀起她床尾的錦被時,她大叫︰「你干什麼!」
可她阻止不了他,他掀了起來。
她的腿部神經快過她思考的腦子,在他掀起來的一刻已經自動想彎曲躲起來,不讓他看到腳丫子。
特別是右腳丫!
君子恆卻更加眼明手快,在她只曲起一小會的當下,便直接一個魔爪將其按下,嘆著氣道︰「現在還想隱瞞……晴晴,你到底是有多不信任我?」
到底有多不信任他,才隱瞞了他這麼些年。
「我不是!」白青亭很快速地回答。
回答後她又覺得,她這樣反而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白青亭默默地將大聲喊道的嘴巴闔上。
果然,君子恆盯著她笑。
「別以為你長得好看!就想我什麼都承認!」說完,白青亭真想縫了自個的嘴。
她想,她這會還是別說話的好。
這會,她的智高肯定為零。
一個往下潛,白青亭連披風都沒月兌,她整個人直接埋入錦被里。
悶悶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我想睡了……」
她的胸口很悶,不知道為什麼。
她不想說話了,也不想再見到他那張對她笑的臉。
因為她心里清楚,他對著笑的人不是她。
君子恆寵溺地笑著,察看確定她錦被的右小腿沒有被壓著之後,他低聲說道︰「晴晴,想睡覺頭是不用進被子的,別悶著了,听話。」
沉靜了好一會。
「就算我右腳丫有朱砂痣那又怎麼樣!難道全天下就我一個人有這樣的胎記麼!」白青亭很生氣,在生他的氣,雖然她知道生得有點沒道理。
她這具身子確實是晴的,可問題出在她的靈魂並非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