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這一切之後,杜迷津開始對自己做心理輔導,強迫自己不去想看到的這一切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不去想事件最後的結局究竟是怎樣的,也不去想現在看到的這個男生究竟是誰。因為只有先把自己的情感放在旁觀者的立場上,才有可能尋得一線生機。自己這回是遇到高手了,一個熟悉自己生平、並且深諳布陣之道的高手,其恐怖難纏的程度可想而知,稍有不慎,小命兒可能就撂在這兒了。就算自己豁得出去這條命不予抵抗,可是能在師傅的眼皮底下對自己施以連環死陣,恐怕師傅現在也是凶多吉少了,自己只有成功化解一切,才能助師傅月兌離險境。想到這兒,杜迷津突然用力拉著自己的衣領,對著她看到的正在喝茶的女生放聲哭喊起來︰「不要啊!不要那麼固執啊!你那麼愛他,為什麼不說呢?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機會解釋呢?難道非要把他越推越遠,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你才甘心嗎?!為什麼啊!!」杜迷津一邊哭喊,一邊仿佛體力不支的徹底跌坐在了青石板路上,表情從悲痛欲絕,慢慢變成了萬念俱灰。
杜迷津當然知道,作為幻象的男生和女生是完全看不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的。何況杜迷津修的是人心謀略,這些年受師傅教誨,早就將脾氣練得波瀾不驚,就算是情緒真的到了極限,也不會失態到這種程度。之所以放任自己歇斯底里,就是為了誤導陣外的布陣之人,讓他看到自己的崩潰,相信自己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只有讓對方卸下防備,保證眼前的景象順勢發展下去,自己才能找到機會絕地反擊,不然如果還沒靠近,男生就平白消失了,怎麼可能徹底毀壞陣眼呢?
果然,情景並沒有變化,承接著上一幕繼續演繹。白衣女生放下喝完的茶杯,苦笑著對男生說︰
你不用疑惑,也不用生氣。我的初衷並不是因為懷疑你,才去探尋的這一切,我只是想要參與我來不及參與的你的曾經罷了。坦白說,在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我有猶豫過。我們修習的不同,你練的是武學、暗器和用毒,一招一式磨得都是真功夫。我還記得我最初認識你的時候,你每天不是在這里練劍,就是花上大半天的時間制作暗器,調配解藥。而我每天除了看看閑書打打坐,剩下的時間基本上想干嘛干嘛。那個時候你會和我抱怨,說早知道你也學謀略和布陣了,省得累死累活不得清閑。其實你不知道的是,修習謀略的人才真的是累,我們累的是心,斤斤計較、步步為營,沒有一時一刻是敢松懈的。師傅和我說過,古代的謀士也好,現在的顧問也罷,都是只能贏不能輸的,輸一次就會徹底打擊我的自信心,它會讓我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里,每當要做決定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否定自己,阻礙我成為一個冷靜、果斷的智者,而這正是一個謀士的大忌,所以我輸不起。避免輸的唯一辦法,就是對沒有把握的事情,完全不參與。對于你和白小染之間,我是沒有把握的,可我還是任性了,我不想永遠活的那麼克制,那該多無趣啊,偶爾我也想隨心一回。所以我听了你的話,不去計算這件事的可行性,也不去想你與白小染之間,還余下多少殘情,你不說,我就決口不問。我信你,于是就盲目的相信,自己不會輸。或許你會想問我,為什麼現在不信了,很抱歉,我可以放任自己不理智,卻不能縱容自己自欺欺人。
以前我沒有想過,一個女生在你一往情深的時候殘忍的離棄了你,你卻還念念不忘;我沒有想過驕傲如我,兩年的時間,還沒能取代白小染在你心里投下的身影;我也沒有想過,白小染會這麼打臉,先離開的明明是她,居然還好意思回來找你;我更加沒有想過,我認識的那個倔強的少年,居然能荒唐到把當初所有難堪難熬的日子都一筆勾銷。原來「你若無情我便休」也是分人的,只要她白小染笑一笑,你就在劫難逃了。如果說最開始的盲目信任是因為輕敵的話,那些我沒有想過的事情一樁一樁的發生了,現在我怎麼可以再吃「輕敵」的虧呢?總有些人是我敵不過的,不是因為我不夠好,而是因為我要對敵的從來都不是某個人,而是你心里那段最美的時光。它們在你的記憶里燦若春花,就算枯了,那也是灼灼其華,你來告訴我,我怎麼才能贏呢?既然贏不了,不如就優雅的認輸吧,起碼還能留點面子,對吧?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如果是白小染的話,當初我也會那麼選擇,一個人愛不愛自己,愛到幾分,總還是能感應出來的吧?我如果也篤定的知道,你永遠都在原地守著我,那為什麼不嘗試更多選擇呢?隨時都能修改的題目,誰會害怕做錯呢?對吧?
男生一邊听著,臉上的不悅愈發濃重了。許是女生的話語過于尖銳,令男生不免抵觸,他幾乎本能的反駁道︰「你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呢?小染她根本就不是你說的樣子,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你根本就不了解她,貿然的去詆毀一個年輕女孩子,難道這樣你就會解氣嗎?你根本就不肯听我任何解釋,只是一味苛刻的指責,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無理取鬧了呢?」
女生緊咬著牙關,將男生的斥責一句一句听在耳里,仿佛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將女生原本還殘留些許依戀的心劃得支離破碎。杜迷津看得出來,女生的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兒呢,但是她卻死死的握著手里的茶杯,以此來抑制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強忍著不讓淚水滑出眼眶顯示自己的軟弱。可是事與願違,隨著「砰」的一聲玻璃茶杯碎裂的聲音,女生最後的一絲冷靜也隨之消失殆盡了。
男生沒有想到,以女生的力量居然能生生握碎一只茶杯,此刻,女生心里的憤怒和傷心無需語言,就已表現得格外昭彰。男生下意識的上前兩步,想要查看女生的傷口,卻在看到女生用牙齒用力咬著下唇來控制身體的劇烈顫抖時,有些畏懼的頓住了腳步。
女生低頭凝視著自己的傷口,茶杯的碎片劃破了女生的掌紋,鮮血漫過女生右手腕上的鈦鋼手環,順著女生白皙的胳膊,一滴一滴的濺到了女生的白色雪紡裙子上,暈染出大片大片刺目的鮮紅。女生緩緩抬起頭,臉上的表情讓男生忍不住心驚,那是一種決絕的恨意,再也找不到昔日半點柔情。只听見女生用黯啞的嗓音,一字一頓的對男生說︰「你說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你認為我無理取鬧。好,現在我給你一個說話的機會。我不想听過多的解釋,你的那些委婉曲折用去維護白小染就好,我不稀罕。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免得你覺得冤枉。現在,我問,你答!」
說完女生頓了一下,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用哽咽的有些變調的聲音,強撐著語序連貫的問道︰「昨天在這里,同樣的位置,你是不是抱了白小染?」
男生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他不知道女生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他有些心虛的解釋著︰「不是你想的那樣,小染家里出了一些變故,她沒辦法了才會找我商量的,我只是安慰她,你不要亂想——」
「我說過我不要解釋!」女生突然雙手捂緊耳朵,近乎咆哮式的喊出了這樣一句,驚的男生怔在了當場,那些原本特別重要的可以扭轉局勢的話也就都沒能及時說出口。女生慢慢放下雙手,抬起頭望著男生的眼楮里,因為長時間噙著淚水而充血發紅,看起來多了幾分恐怖和詭異。女生慘笑著對男生說︰「到了現在這一步,我只相信我眼楮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所以你真的不用解釋。所有的解釋都只是多了一種修飾罷了,而修飾需要分析,實在太累心了。和你的這段感情,我從來就是憑著心意去走,沒有分析過,開始沒有,結束我也不想有。所以就讓我們直接一點吧,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白小染來找你,是希望和你重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