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氏是個聰明人，感覺出這幾天婆婆對她有意見，也感覺到這幾天不在找蔡氏的麻煩了，這腿腳也便麻溜起來。
穆芊嬌那小胖腿盡快倒騰，也利利索索地收拾東西。
芊荷跟蔡氏本就不是偷懶的人。
于是吃完飯，大家很快就把桌椅板凳、鍋碗瓢盆收拾妥當了。
這個時候天才蒙蒙暗下來。
穆壯盤腿坐在炕上，又開始為二旺要不要跟穆作證的事發愁，拿起旱煙袋，吧唧吧唧抽起煙來。
大旺跟二旺蹲坐在炕沿下，哥倆不時說幾句話，也在為到底要不要給穆作證發愁。
蔡氏嫌煙味嗆人便倚著房門，芊荷關切地看蔡氏，眸光卻落在了杜澤身上，記起飯前這家伙說要教我識字？
于是芊荷往杜澤身旁靠了靠，用肩膀拱了拱他，「喂，你說要教我識字，真的嗎？」。
芊荷的聲音壓得很低，溫溫柔柔的，而且第一次離著杜澤這麼近，搞得杜澤臉一下憋得通紅，「嗯，當然是真的！」
「那要是真的，我就開始做準備了？」雖然用的詢問的語氣，但分明是在傳達命令。
「當，當然，只是，你，你做什麼準備？」杜澤抬起頭，疑惑地看著芊荷，話也開始結巴。
芊荷斜睨一下，就看杜澤滿臉通紅，「你臉咋了，一听我認真害怕了？」
「不，我害怕什麼，剛吃完飯，屋里熱！」杜澤紅著臉，轉身挑開門簾出去了，不一會兒，院子里就傳來用水洗臉「嘩啦啦」得水聲。
「杜壯士咋了？」範氏抬頭問。
「甭管他！那個爹，娘，我跟你們說個事！從明兒起，我要開始學識字！」芊荷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包氏正在那搓麻繩，一听說要學識字，還要征用她的新凳子，眼楮立刻瞪得溜圓，「啥，學啥識字，姑娘家學那玩意做什麼！」
「姑娘家識字咋沒用了！」芊荷心想著，要不是杜澤跟著，今天還不得讓人為難死啊。
「早晚潑出去的水，學那玩意做什麼！」包氏瞪一眼，「家里沒錢給你請先生！」
「誰說要花錢了，那個杜澤識字，好吃好喝，整天在家當大爺供著，還不如讓他教家里的女圭女圭們識字，不用白不用！」
「呀，杜壯士識字啊！」耷拉著腦袋的二旺抬起頭來，他一直覺得杜澤不是一般人，他還指望著伺候好了杜澤，以後沾點便宜呢，「那他沒說，他記起自己以前干啥的了沒！」
「說了，說他爹有好房太太！」芊荷最看不慣二旺這一幅小人得利的樣子，「你眼饞不？」
「我眼饞啥！」範氏那殺人的眼神分分鐘射來，二旺手抄袖子里，再次蹲下。
芊荷看他一臉慫樣，就指指在一起打鬧的孩子們，「米粒、米穗還有貓蛋也都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了，我買了紙筆還有磨，從起，都到我屋里識字！芊嬌要是想學呢，干完活，也一起來！」
一听不用自己掏錢，包氏沒有坑聲，但她立刻又反應，「你說，你買的紙筆，你哪來的錢！」
「咋，你又想摳我銀子了，我告訴你，我那彩禮錢，是大嫂把嫁妝賣了籌的，你把銀子籌集籌集，哪天補給大嫂！」芊荷就知道包氏要把話題扯到銀子上，但她不怕，誰讓包氏的小尾巴被自己攥在手里呢。
果然，包氏沒了氣焰，「誰讓她賣的嫁妝，我可沒逼她，把我要做什麼！」
「你不想往外拿，就不拿，反正以後我自己賺的銀子，我就自己保管，放你手里，還不知道漏哪去！」芊荷把衣袖往下擼了一下，「你側屋里不是還有幾張新凳子嘛，我搬出來要用哈！」
「你個死丫頭，打主意打到我這里了！還想用新凳子！滾一邊去！」包氏又要開始罵。
門外卻傳來一個的聲音，「他嫂子，在家沒！」
這聲音，是穆家林媳婦的。
屋里的眾人對視一看，得了，怕什麼來什麼，指定是為了穆的事來的。
二旺一听就要躲，在屋子里跟過街的老鼠一樣亂竄，最後還是藏了芊嬌被子里，這剛藏好，穆家林跟他媳婦，也就是田素娥的，進門了。
「三叔，三嬸，這大晚上的，你們咋來了！」別看剛剛還牢騷滿滿，這人真來了，包氏還是笑臉相迎的。
穆家林拖鞋上了炕，也拿出自己的旱煙袋來，與穆壯臉對臉的抽來。
芊荷知道，這穆家林是沒有煙癮的，看樣子，穆這事挺為難的。
穆娘拉著包氏的手，這就開始掉眼淚，「他嬸子，你說著可咋辦呢！我們三牛魯莽是魯莽了點，可沒那心啊，他怎麼會殺人呢！」
包氏拉著穆娘的手，心里月復誹，嘴張兩片皮，咋說都是理，我咋听說，前些日子，穆就跟那死了的孫滿堂在于家堡子里打成了一團呢，指不定是因為沒打過人家，記恨在心了，故意拉二旺去喝酒，跟做個證人，他好跑去殺人。
心里這麼想，嘴上可不能這麼說，包氏反手握住穆娘，低聲安慰，「哎，誰說不是呢！三牛這孩子，也算是打小看起來的，人雖然虎點，可沒壞心眼啊！」
一听包氏說自己虎，穆娘當下是不樂意的，但一想到自己是來求人家的，臉陰了陰，深吸一口氣，看向穆家林。
穆家林也長嘆了一口氣，知道到了自己非開口說話的時候了，他當村長十幾年，在村里向來有譜有面，幾時這麼低聲下氣過，但現在，也就只能求穆壯了，「壯子啊，你看你回村也這麼多年了，三叔我對你還不錯吧！」
穆壯年輕時家里窮，就去外面投奔了他老舅，跟著人學打鐵，穆壯每年都往家里寄銀子，他爹就幫著置辦了這位宅子，可老頭沒等著穆壯回來就西去了，得到老頭的死訊，穆壯兩口子才拖家帶口地回到了百姓屯，芊荷那時才剛滿月。
回百姓屯當天，穆壯娘說要抱一下芊荷，結果剛接過芊荷，人竟然就死了。
剛回村的穆壯啥也不熟，老人們的喪事還是穆家林幫著操辦的。
埋葬高堂，重新整了宅子，這些都是穆家林幫著操持的，這些恩情，穆壯還是記得的。
「嗯，三叔的嗯，我記得！」穆壯吧唧一口煙，答道，可心里卻浮出了另一份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