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見自個兒那張臉上露出的歡快笑容,有一瞬間,盛明封幾乎都要認不得那是自己的臉了。
端來早膳,服侍主子用飯時,青眉想起一件事,說道︰「夫人,您覺不覺得二爺今兒很古怪?」
盛明封不動聲色的抬眸覷了青眉一眼,「哪里古怪?」
「整個人都怪,那神情和那說話的語氣都不像以前的二爺,而且二爺今早居然會那般和顏悅色的來看夫人,還有啊,二爺昨兒個不是說今天一早就要趕回京城,這也不知怎麼回事,竟然沒回去,還說要多停留幾日。」
「那以前的二爺該是什麼模樣?他有些好奇的想知道在青眉眼里,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青眉故意齜牙咧嘴的擠出一副丑臉給他看,「就像個鬼一樣討人厭。」
听她竟拿他來同鬼相比,盛明封不悅的呵斥她,「放肆!」
從未被夫人這般斥責,青眉有些訝異,「奴婢說錯了什麼嗎?」以往她沒少批評過二爺,夫人可從來不曾為此責罵她,因為夫人明白自己是一心向著她的。
「誰準你在背後罵他力︰」胡蘭悅究竟是怎麼教的下人,連規矩都不懂,竟在背後議論主子的不是。
夫人一向很縱著她,陡然被這般斥責,青眉一愣之後委屈的道︰「夫人,二爺這般對您,您怎麼還護著他?二爺他身為丈夫,對您不聞不問,放縱小妾誣陷您,逼得您為了不想再被雪姨娘陷害,不得不搬來家廟避開她;還有啊,二爺身為父親,對自個兒的女兒毫不關心,沒有半點慈愛之心,像這樣無情又不慈之人,豈不比鬼還不如!」
盛明封顧不得責備青眉指責他無情又不慈之事,在听她說起當初竟不是胡蘭悅害得秦詠雪滑胎,而是秦詠雪陷害胡蘭悅時,心中暗自驚疑不定。
為了問出真相,他試探的說道︰「雪姨娘那天在園子里滑了一跤以致落胎的事,我這幾日想了想,也許她那時並不是存心想要誣陷我,只是因為失去孩子,心中一時傷心……」
他話還未說完,青眉便不平的月兌口而出,「她有什麼好傷心的,那天分明是她見您在園子里散步,故意過來寒暄,卻趁機扯住您的手,刻意讓自個兒摔了一跤,再反咬您一口,說是您故意推了她,才害得她滑倒落胎。設下這般毒計陷害您,把您逼得離開侯府,她都不知有多得意呢。」
提起這件事,她沒好臉色的再說︰「您自幼有心疾,身子虛弱,那雪姨娘可要比您結實多了,您哪里能推得了她,可老夫人和二爺卻听信了她的課陷之詞,認準了是您推了她,才害得她滑胎,老夫人還把您叫去痛責了一頓,二爺雖沒斥罵您,卻自那以後就再沒同您說過話,直到昨兒個來到家廟,這才說上了幾句話。」
若只听青眉這番話,也許盛明封會半信半疑,但如今變成胡蘭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副身子究竟有多虛弱,自然信了她的話。
此時青眉又再說起另一件事,「要不是當初您冒著生命危險生下小姐,身子也不至于損耗得這般嚴重,想到那時您差點連命都救不回來,奴婢仍心驚膽顫呢。幸
好當時太太從梧州帶來了一位醫術精湛的大夫,這才救回您一命,可在您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生下小姐時,二爺卻不在府里,老夫人也只關心您生下的是兒子還是女兒,一听說是女兒,連來看您一眼都沒有。」
胡蘭悅生產時所經歷的凶險,盛明封先前一點也不知情,他那時奉命到外地辦事,待回來時,只听說她生下了個女兒,並不知她是冒險產女。
此刻回想起來,他才恍然明白為何在懷孕後,她鎮日都待在寢房里,日日湯藥不斷,就連該去向母親請安的事都找理由給推了,令母親十分不諒解,也更不待見她。
原來那時她是為了能順利產下女兒,而不得不躺在床榻上養胎。
想起她那時所遭受的罪,他心疼又歉疚,所有的事她全都默默一人承受了,他這個做丈夫的竟渾然不知。
「她在哪里?」他忽然間很想見她。
「您說的是誰?」青眉納悶的問。
「我說的是夫……二爺。」
「奴婢听說二爺在讓曹方教他騎馬。」
「騎馬,我本就……」會字他及時吞了回去,改口道︰「我過去瞧瞧。」他起身便要往外走。
青眉急忙攔下,「您先前才剛發了病,這會兒可不能出去,得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我已不礙事了。」
「還是不成,外頭雪雖然停了,可天氣冷,您這一出去要是受了寒那還得了。」
盛明封想斥退她,但顧慮到此時自個兒的身體,只得忍住氣說道︰「我都說了我沒事,要是你還不放心,最多我穿暖和點就是了。」
「這……」青眉還是有些擔心,但見夫人堅持,只得去拿了一件外袍和一件雪貂大氅來服侍著穿上,這才扶著她緩緩朝馬房走去。
一出房門,寒風吹來,讓盛明封不禁瑟縮了下,這風以往他吹著也不覺得有多冷,這會兒卻覺得這風仿佛霜雪鑄就,刮在臉上凍得他全身冰冷,宛如連血液都凝結了,只這一小段路他都有些受不了,思及以往蘭悅是怎麼度過這些酷寒的冬天,他的心忍不住又疼了。
頂著那讓他感到刺骨的寒風,盛明封低垂著臉,一步一步緩緩的朝馬房走去,好不容易來到馬房,他覺得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抬眸望去,看見不遠處胡蘭悅頂著他那副身子爬上馬,但走沒兩步便被馬兒給甩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很快再起身,跨上馬,駕著馬兒再走了沒兩步,又摔下來,這回跌了個狗吃屎,她還不死心,爬起來後再次上馬,這次她似是記取了之前的教訓,總算多走了幾步才摔下來,這次臉先著地,疼得她痛呼一聲。
盛明封見狀,臉都要黑了,他好歹也被封為京城十大公子,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狼狽過,若是教人給瞧見了,他的臉都要丟光了,也不知他的鼻梁有沒有摔斷。
而一旁的曹方也看得目瞪口呆,「二爺,您這是怎麼了……」
被曹方這麼一問,胡蘭悅一滯,接著想起盛明封那冷峻的性子,淡淡朝他投去一記冷淡的眼神,也不多解釋什麼。
曹方也就噤聲沒敢再多問下去。
胡蘭悅揉著摔疼的鼻子,站起身,想再爬上馬試一次,一抬眼,望見杵在不遠處的盛明封,她急忙跑過去,「這大冷天的你跑出來做什麼,快回去,當心受了涼。」
「哼。」他冷哼一聲,「你倒是快活,還有閑暇在這兒騎馬,我讓你辦的事你辦了嗎?」那聖誕禮物還不知是什麼,她倒是一點都不著急,拉著曹方在這兒用他的身子騎馬,摔了一次又一次,也不怕把他的身子給摔壞了。
胡蘭悅不知他來了多久,不過必是瞧見了她適才摔馬的事,心虛的模模鼻子,回了句,「東西已送出去了。」接著她朝曹方擺擺手,「我方才吩咐你的事,你快帶人分頭去打听。」
曹方隱約覺得奇怪,看了她和盛明封一眼,總覺得這兩人哪里不太對勁,二爺先前可不待見二夫人,這會兒怎麼……想不透緣由,他也沒再想下去,應了聲後便轉身離去。
待他一離開,盛明封便質問胡蘭悅,「好端端的,你騎什麼馬?」
「我……」胡蘭悅正要開口,趙管事過來,看向盛明封稟道︰「二夫人,何婆婆帶著她家的媳婦過來,說她媳婦今早有些不舒服,想讓您幫她瞧瞧。」
盛明封皺眉,何婆婆的媳婦病了不去找大夫,來找胡蘭悅做啥?
他剛要出聲,便見胡蘭悅以手肘踫了他一下,插口說道︰「我昨日過來時,听說這附近的村民有病便來找夫人瞧瞧,這何家婆媳是不是也要來找夫人看病?」
盛明封聞言一怔,她竟然還懂醫術?可眼下兩人互換了身子,他于醫道可半點不通,要怎麼幫人看病?他張口要拒絕時,胡蘭悅又說話了。
「趙管事,外頭冷,快去請她們到廳里,免得凍著了。」這何嫂子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了,受不得寒。
盛明封抬手扯了下她的衣袖,見她看過來,他朝她使了個眼神,表示他不會醫術,讓她趕緊將人打發走。
胡蘭悅也回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放心,她會暗中教他。
接著,她便擠開青眉,扶著盛明封前往前廳,趁機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何嫂子已懷胎八月,她丈夫幾個月前遭了意外死了,她月復中的孩子是何家唯一的骨肉,這會兒何家婆婆親自帶著媳婦求上門來,定是身子真的不適,我現下是男兒身,不適合切脈,不過尚可以透過觀察氣色和問癥來診斷病情,待會你只要按住她的寸關尺,假裝號脈即可。」
盛明封輕輕頷首。
而被擠到一旁的青眉滿月復疑竇的想著,二爺怎麼會突然間和夫人變得這般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