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打了個哈哈,轉身又忙著添水去了。
本來冷清無人的茶肆因得一幫人的到來也微微的添了幾分與紙燈籠相映的溫暖熱鬧。一幫仵作文書正說著話,卻見一拄著竹竿的落魄年輕人拐進了茶肆。
小二趕忙去攔︰「哎,別坐別坐,我給你端茶水去,這凳子你坐不得。」
「小二哥行行好,我從臨州來走了一天一夜了,沒得歇歇腳,你就讓我坐一會。」年輕人一開口嗓音也是啞的不行,頭發一窩亂草似的蓬著,一雙眼楮突兀的向外鼓著,眼袋低低的垂著,頗有幾分老態龍鐘的感覺。
嚴均正嘆了口氣︰「你且讓他坐,這銀子我來付。」
小二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小二也不是什麼壞人,不過是為了生計,年輕人也是個可憐人,不知又是怎麼一番故事。嚴均正這麼想著*,心上頓時涌現幾分哀民生之多艱的悲涼。
年輕人感恩戴德的看了嚴均正一眼,作揖道︰「謝過這位老爺。陳塘來生必定結草餃環,當牛做馬。」
嚴均正又是一陣無語,道︰「這位小兄弟不必客氣,這話可嚴重了,我可受不得你那麼大的報答。」
「塘的母親自塘幼時便教育塘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塘不敢辜負了母親的一番諄諄教誨!報答大人也算塘以此告慰亡母在天之靈了!母親,塘不孝啊!」陳塘說完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涕淚橫流,「咚咚」的磕起了頭。
嚴均正眉頭一皺,臉色一黑。看著同樣目瞪口呆的一群人,心中簡直是咆哮了,這位兄弟你哭你母親跪我作甚啊!
他挽了挽袖子,上前扶起了陳塘,道︰「陳小兄弟的一片孝心真是蒼天日月可共鑒,聞者動容,你千萬莫要這樣說。」
陳塘由著他扶起來。抹了一把鼻涕道︰「老哥可知塘今為何要趕往那江州?塘是臨州人,家中富有,兒時頑劣。幸虧母親教導,塘的母親堪比當年孟母,只是塘沒有孟子那般出息,母親啊。塘不孝!」
嚴均正見他又哭個沒完。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只得扶著他坐下了。
「父親前些年剛去世,塘一時新鮮入了賭坊,把家底敗了個精光,未敢告訴母親,後來討債的上門來,母親為了塘竟吞金自殺了,母親說。這金子她寧願帶了地下去,也不願塘再拿去賭博。」
嚴均正頓時心中一陣吃驚︰「那你為何要到江州去?」子欲養而親不待乃是人生一大憾事。他看向陳塘的眼神既是同情又是悲哀憤恨。
「家中資產悉數變賣去還了賭債,塘無錢葬母,只得賣身,一日前來了一個老婆婆,說是江州老家要填墳場,問塘可願將母親尸身葬到江州去,喪葬費她一並出了,塘一時糊涂竟答應了!」
「日夜漂泊卻是連母親的孤墳都不能見一眼,塘這豈不又是賣了母親尸身?塘不孝!不孝!」
一日前不正是太後宮中那老嬤嬤討了桂嬤嬤尸身去的日子嗎?怎的趕得這樣巧?若是這尸體真有蹊蹺,掉包的說不定就是這陳塘亡母的尸體,真是這樣,那太後不準許他們再查尸體的緣由也是有了。
嚴均正心中一番思慮,安慰了陳塘幾句,問道︰「這趕得巧了,我們一行人也正要往江州去,陳小兄弟可願意與我們同行?」
「塘願意!只是給老哥添麻煩了!」陳塘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
「大人???」一文書聞言,想要提醒嚴均正他們此行的目的,話未說完,便被身旁一個仵作拉了一把︰「大人要帶著他自然有大人的想法,你我不要多言。」
夏日天亮的早,一行人興致勃勃說話間,天已蒙蒙亮了,林間霧氣氤氳,猶能听到不遠處鄉村幾聲高亢的雞鳴聲。
容遠在林中呆了約有半個時辰,嚴均正心上不禁擔憂,如今天都快亮了,人都沒出來。他起身,正欲往林中去尋人,轉身卻見那一抹白衣翩翩自林間晞晞薄霧中款步走出來,好似那畫兒里出來的神仙一般,氣質冷清,卻又不失溫潤優雅。
「怎的才出來?莫不是因得那句話害羞了不成?」嚴均正上前一步,打趣道。待他走近,看得容遠額頭上一層薄汗,面色又是微微的蒼白,心中不禁「咯 」一聲︰「怎麼了?可是病了?」
容遠搖搖頭︰「無妨,興許是受了風寒。」
「別仗著年輕就可勁的糟蹋身體,一會到了江州城中先去找個郎中抓藥,喝了再說!」嚴均正罕見他病態的樣子,口氣也嚴肅了起來。
容遠一笑︰「嚴大人竟讓我有了幾分慈父之感,還是看尸體,事不宜遲,遲則生變,你忘了麼?」
嚴均正看了一眼陳塘,又看了一眼容遠,無奈搖頭道︰「罷罷,那就把你的風寒先放一放。我跟你說,這個小兄弟??????」
江州樓村。
「塘記得,當時那老婆婆是說她家是樓村的,讓塘日後相念母親可一年略到樓村去看兩次。」陳塘邊走邊說道。
嚴均正點點頭,一行人進了樓村。
江州偏僻小村,一時來了這麼多騎馬的人,看樣貌氣象又不似普通人,村民們一時都站在了道路兩旁往他們身上打量。
「那個白衣公子生的真是好看,神仙一般的人物!」
「我竟沒想到人間也有這樣的公子,那個京城盛傳的容世子也不過長這幅模樣了吧!」
听著兩旁的議論,嚴均正看了身旁的容遠一眼,見他身旁除卻自己就是一個真空地帶,道︰「神仙一樣的容世子,哎呦,今個兒這是第二回听了。」
「生的好看,怪我咯?」容遠輕笑,想起了玉容常掛在嘴邊的話,心中似乎都漾開了一圈一圈的漣漪。說起小丫頭,好久不見她了呢。
嚴均正搖了搖頭,嘴角也掛了笑意。
「人多好辦事,這會正好可以打听那戶人家有親在宮中當差。」容遠道。
嚴均正一張菊花老臉擺了一副無賴樣子出來︰「我不干,我覺得這事兒,村民可能更買神仙般人物的賬。」
「我竟不知道嚴大人是如此斤斤計較小肚雞腸的人,如今都要欺負我一個病人了,」容遠點點頭,道︰「果真寧得罪小人,不得罪嚴大人。」
嚴均正︰?????
「我就豁出這張老臉了,你去!你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