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芷聞言抬頭,眉梢眼角都帶著笑。
大夫人王氏三十幾許,保養得宜,臉龐圓潤,眼楮明亮,眉毛細長的線條溫和又英氣,家常發髻梳的一絲不亂,只帶了兩支攢珠的金釵,猩猩紅繡金線衣緣直袖褙子,軟底緞面繡鞋,深藍素地湘裙,正溫柔又慈愛地看著她。
「歲華開春就要選秀入宮了,過幾日你身體養好就多去找她玩,自從蕙榮出嫁以後,平日里就見你和她更親厚,我竟也沒想到,你和她隔了房頭反倒更親近一些。」
「二姐姐現在正躲在房里繡嫁妝,不常出來跟姊妹們玩,我也是覺得三姐姐待人親厚真切,不像四姐那樣總跟人比來比去的,今兒誰戴了個漂亮珠花,明兒個她就要把新得的宮花插滿頭給人看,也不嫌累」
侯府的姑娘不論嫡庶,一應用度都大抵相當,王夫人十分寬待庶子女。四姑娘歲紛的生<母林姨娘的兄弟在皇商沈家擔了二管事,常常送些玲瓏奇巧的物件首飾給她,歲紛十分喜歡,像是怕別人不能知道一樣,喜歡戴出來給眾姐妹炫耀。
四姑娘的性子眾人再了解不過,王夫人不置可否,只是說她「轉過年你就十二了,合該收收心養養性子,德容言功總要下功夫學的,你看京城里哪家的姑娘說話像你這般不給人留顏色的?」
蕙芷撇了撇嘴,晃著母親的手︰「看她不順眼罷了,母親可一定要拿罰了林姨娘禁足才好,不然又要生事惹母親不快。」
王夫人聞言眉毛輕輕一挑,「她想的什麼花樣我還不知道?歲紛那樣的性子想入宮,也要看有沒有能在宮里活下來的命,單七情上面這一條,恐怕一進去就被人拿了短處做戲,被人賣了恐怕她也是最後知道。三姑娘我看是十分合適,看上去端是溫順客氣,心里卻樁樁件件都透氣,你三姐生的也漂亮,心思玲瓏通透,她入宮了總不會讓家里太過擔心。端看四姑娘以前做的那麼多糟心事,沒有一件能攀扯上她的,論心思才氣歲華比歲紛不曉得高了幾個段數呢。」
說罷又讓隨身來的玲瓏遞過來一件披風,「臘月十五是誠意伯家的賞梅宴,你姨母知道你病了十分掛心你,藥材補品流水兒似的派人送了過來,孝之也十分擔心你。我問了江娘子,說你這次吃過藥以後,身體只會更好要我不用擔心,她既然是你父親點了頭請進來的人,一定是錯不了的。」
母親只知道父親和哥哥都與無音谷來往密切,卻不知道她也拜在了棲梧夫人座下,母親對父親極崇拜相信,只要是父親請來的人,她就十分的放心信任。
母親還要開口再說什麼,蕙芷扯了扯她的衣袖開心地開了口︰「這件披風是去宴上穿的嗎?快打開我瞧瞧。」
王氏為人端莊大方,持家有方,只是一點,見著自己嫡親的兒女,話匣子就仿佛止不住一樣,當三歲小孩子一樣叮囑。
玲瓏聞言和攜芳一同上前展開了披風,妃色團花的貢緞,底端繡著一株紅梅,枝干曲折奇俊,花瓣明亮顏色鮮艷奪目,花蕊縴細動人,正是一幅上佳的寒梅圖;吉祥如意紋的白緞做領,指肚大小的珍珠做扣,肩頭卻細致精巧地繡了喜鵲報春圖,讓人看起來暖洋洋的。
「真好看,」蕙芷贊道,「配我那件雲水紋杭綢立領小襖,蟹殼青色方領繡彩蝶比甲母親覺得如何?月白素面湘裙稱這件剛好,又淡雅又顯顏色。」
王氏低眉看著女兒,柳梢一樣的眉毛像自己,線條卻更溫柔些,大大的眼楮像侯爺,明亮地好似水洗過一樣的一塵不染,額頭光潔,肌膚還有些發白,但干淨透明,宛若一支安安靜靜含苞待放的芙蓉,十分漂亮。
「你穿衣配色向來很好,你的幾個姐姐妹妹都多有不如」王氏會心笑道,「赴宴的頭面我已經吩咐去打了,你有什麼喜歡的樣子一並拿去打新的來。」
幾位姐妹赴宴的頭面總是相似的,好讓外人知道承安侯府的姑娘們手足情深,同氣連枝,額外的大概是母親想在年節時補給自己的。
想到這里她就開心地笑,「前些日子剛磨著大哥給我描的瓔珞樣子,就在書桌上,佩蘭去取過來。」
母親就刮她的鼻子,「整日里也不知道好好練字,听你父親說江娘子一手簪花小楷寫的極其漂亮,書也讀的好,家里是出過進士的,不若留下來教你們姐妹讀書寫字?」
蕙芷就知道這是父親跟母親提及過的事情,她也很急于想知道無音谷的事情,于是順從地接下來「江娘子醫術高明,听說人也很和善,想必姐妹們都會喜歡她。」
「你這孩子可算是懂事了一會」
「母親哪里的話我向來是最懂事的那個了」蕙芷正笑著在母親懷里撒潑耍賴,卻听門口的小丫頭綠袖稟報,四小姐跪了一天祠堂,太夫人讓她抄佛經靜心養神,沒想到她抄了一夜,也染了風寒。
听了消息,王氏臉上神色不明,蕙芷卻有些黑了臉,吩咐攜芳,「染了風寒就請府里的大夫去瞧,我頭暈,快去請江娘子過來。」
王氏看她嬌俏地模樣說頭暈,直想笑,這樣直白地搶人過來,大約也只有她的小女兒會做出來了。
「我待會兒就賞藥材給林姨娘,把十五赴宴的成衣送過去。」說完嘴角彎彎地一笑,「她教她女兒苦肉計,我就讓她知曉她也許會錯過物色好兒郎的機會,可惜就算她不染病,也要在家里禁足到開春了。」
誠意伯為人真誠不結黨,為人又十分直爽大方,與不少京中名臣貴族交好,誠意伯世子與誠意伯一脈相承,書畫也極其擅長,是以世子夫人主持的宴會,歷來文人才子濟濟,儼然也成為京城中夫人們想看女婿的好機會。
林姨娘自小在京城長大,這些事情听的不少,她是一定知道賞梅宴的好處。秦歲紛病了,又禁著足,宴能不能跟著去還是兩說——她只知道讓歲紛染病博同情順道搶個好大夫調理治病,卻忘了擇一好男子將女兒送出嫁,是更為重要的事情。
大夫去積芳園給看了脈,開了藥,歲紛歇了三天總算能吃力地起身,殷勤的通稟了去給母親請安請罪,卻白白錯過了臘八節全家團聚的,她常常能討得長輩歡喜獲賞不少的晚宴。
初十的行早禮上,秦歲紛盯著坐在嫡母一側撒嬌賣痴的蕙芷,好容易才克制住了心里的不滿與憤恨——若不是她攔著,那姓江的女醫若是為她診治,那會耽誤到今日才能起身?
若她早好兩日,也能和姨娘商量對策,怎麼就讓三姑娘撿了入宮的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