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華笑吟吟地听攜芳說完話,當面就吩咐喬兒去準備羊肉鍋子,賞了攜芳一盒子果子,讓攜芳替她謝謝上次蕙芷送來的書冊、首飾和衣料。攜芳謝了賞,回來復命。
歲華斜坐在臨窗的炕上,一邊給一只仙鶴追雲的荷包打絡子,一邊想著因為四姑娘一句話,姨娘來勸自己入宮的話「姑娘如今已經及笄了,二夫人雖然已經出面在為你相看夫婿,可是你要明白,你雖然住在侯府,是侯府的姑娘,可是二房不承爵,二爺只在翰林院領個編修的閑職,哪里會有好夫家讓你挑?」
她幫自己簪了一只珠花,看著鏡中自己面若嬌花的臉龐,「皇帝還沒到不惑的年紀,愛民如子,後宮和子嗣卻並不多,可見是很長情的人——你要想想別人家的庶女配出去填房的,哪個不是四五十歲老頭子的年紀?三姑娘顏色好,又是一向養在二夫人身邊的,知書達理,乖巧懂事。四姑娘的性子你也知道,太夫人是一定不會讓她入宮的,我去求大夫人、二夫人,選你入宮吧?一來,平息了這段風波,話都放出來說是太後的意思,沒有人入宮畢竟不合適;二來,若是你將來入宮受封,你父親也能官職高一些,整個二房都會水漲船高,將來你四弟的前途也敞亮;三來,大夫人、二夫人會念著你的好,有整個侯府在後面撐著你呢,不會讓你在宮里活的不易。姨娘也是為你好,你心里好好思量,願意不願意?」
趙姨娘生了她和四弟,四弟才十歲的年紀,雖然與家中的兄弟們一起進學,但畢竟是侯府唯一的庶子,比起她更尷尬的身份,如果有一個做宮妃的親姐,以後不說前途無量,他能夠一世安穩,娶一個妥帖的妻子,她也算盡了做姐姐的責任。
二房庶女的尷尬身份,宴席中夫人小姐們都沒有正經打量過她,嫡母為她相看的夫婿,不是大家族的庶支,就是有才華卻家境不豐的秀才舉人,那樣的日子的確沒有什麼奔頭,趙姨娘的一番話她思量了一夜,想著四弟寧哥兒圓嘟嘟點和明亮亮眼,喂他吃點心時開懷的笑她咬著嘴唇答應了應選入宮。
孫老夫人、王夫人和嫡母周夫人都很高興,甚至她听說侯爺也很是欣慰,和自己的父親把酒言歡,十分融洽。
侯爺一向事忙,不曾與父親多有交談。果然父親一回來,就送了她好多體己,蘭林居的胭脂水粉、各色名貴布料、整套的寶石頭面、還有上好的梅花箋、安徽的老墨、湖州的筆每每都讓她覺得日子過的恍如夢中。
和她一向不和的四妹妹也因此禁足,甚至六妹妹都送來了很多稀罕東西,尤其是那些山川游記,前院書房里很多,可是父親並不樂意女孩子去書房,除了閨學的書本,她最多也不過是偷偷買幾個話本子打發時間罷了,游記才送過來第一天,她就看到了半夜,眼楮都紅了。
整個侯府對待她,好似她受到天大的委屈,都極力補貼她,她覺得這樣,好像也就不那麼委屈了。
喬兒剛剛稟報羊肉鍋子做好了,蕙芷就帶著佩蘭、綠袖進了院子。小丫頭打了簾迎她進來,綠袖收了她穿在外面的大紅斗篷和風帽,整了整衣服,剛進門,歲華就拉著她的手,兩人見了禮,往花廳里坐下。
「一副藥就止住妹妹高熱的那位江娘子,三姐姐一定听說過」蕙芷讓佩蘭將藥方冊子遞給歲華。「我好求歹求,江娘子才給的呢。」
一本藥方冊子,還有一匣子藥丸。
歲華翻開看了一眼,手就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消熱、調理、解毒、千金方子、調香、辯香識毒一應俱全,有了這本方子,在深宮里底氣就會足很多,安安穩穩地活下來也會容易很多,可是這些方子
歲華很是激動,也有些疑惑,抬頭看著蕙芷「多謝六妹妹這般待我!只是江娘子這冊子」
蕙芷正要打消她的顧慮「江娘子出身江南的杏林世家,只是她年少時家庭逢變,歷經波折又拜了世外高人為師,醫術十分了得,是父親請回來的人,姐姐盡管放心。只不過這本冊子,以防萬一還是不要隨姐姐入宮了」
歲華了然,謝了又謝,隨後吩咐喬兒將羊肉鍋子呈上來用午膳。吃過飯兩人正要聊時興的花樣子,綠袖突然過來說「夫人那里裁春衫的婆子來給公子姑娘們量衣選布,囑咐小姐用過膳就回去。」
蕙芷看她一臉認真的樣子,記得她已經把尺寸布料吩咐了攜芳,大概是出了什麼要緊的事不願三姐姐知道,于是歉意地看著歲華,說改天再來看她,就披著斗篷出了門。
剛出了院子門,佩蘭就壓低了聲音回稟。
「外院二管事趙來家的領著幾個粗實婆子去了叢青院,林姨娘與府外的人私下來往,趙來家的本是奉命安排林姨娘禁足的事,沒想到看到姨娘身邊的黃英在後院角門的小林子里鬼鬼祟祟與人拉拉扯扯,這才發現是個外府的丫頭侯爺現在命人封了林姨娘的屋子,夫人正派人查呢。」
蕙芷想起歲紛的事,有些疑惑「我自小記得,叢青院的姨娘們都是很本分的人林姨娘為何頻頻犯了家里的忌諱,幾次三番做出這樣的事?查出來是哪個府的人了嗎?」。
「還不曾,那丫鬟看有人過來就跑了,那個角門位置偏僻,當值的婆子不曉得哪里去吃酒了,趙來家的只遠遠地看到她往北跑,派人叫護院去追,現在還沒有消息。」
往北,北城住的大多是京城的富商。
林姨娘的兄弟在皇商沈家做事,可沈家卻住在西城位置極好的寶街胡同,五進的大宅院,鄰著蘇大學士府和武威候的御賜宅院,都是朝廷的新貴。
蕙芷回了玉華館,先去拜見了母親,見她忙碌就回去和江師姐聊起此事。
「角門偏僻,往北可能是障眼法,也可能是繞的小路。這丫頭跑的這麼熟門熟路,恐怕來的不是一次兩次了,著人問問府外的小攤小販,說不定會有收獲。」江采瓊一邊磨著藥粉,一邊淺笑著對她說,蕙芷眼神一亮,放了阿蔓半天的假回家探望
林姨娘在屋子里正為侯爺裁一件新道袍,心不在焉地想著黃英怎麼還沒有回來,就听見小丫頭急匆匆地跑回來大喊「姨娘,不好了不好了」驚地她下錯了真,還扎著了手指,指尖刺啦啦的鼓起了一枚血珠,她眉毛一擰剛想罵小丫頭不知規矩,就听見叢青院門外熙熙攘攘的人進來,為首的正是前院二管事趙來家的,帶著一群五大三粗的粗實丫鬟婆子,烏壓壓地進了她的屋子。
林姨娘被這陣勢嚇的口干舌燥,剛想起身問話,就看見黃英被推推搡搡地扔在地上,頭發散著,衣裙也沾了泥。
「林姨娘,黃英在小林子里與人私通被發現,夫人讓來問問您,這丫頭是打殺了拿草席子一卷扔出去,還是找北城的牙婆發賣出去?」
林姨娘嚇的腦袋轟的一聲就要倒地,一個婆子眼尖上去緊緊地扶住她,掐的她胳膊生疼,正想開口辯兩句,就听見抖成一團的黃英突然撲在她裙角大喊︰「我沒有!姨娘救我,我是奉命去傳話的啊姨娘!」
林姨娘腦仁子生疼,胳膊也生疼,腿軟的站不住又被她拉住裙角,急忙嫌惡地踢開她,「我讓你去小廚房取點心來,你竟跑到角門與人,不知廉恥的蹄子,休要來攀扯我!」
黃英听林姨娘要舍了她,北城的牙婆專門做秦樓歌館的生意,是死還是賣到那種地方去,與其被冤枉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場,不如和盤托出。
「姨娘要舍了奴婢的命,就不要怪奴婢!奴婢要見夫人!都是姨娘的吩咐!」黃英絕望地看著趙來家的,滿臉都是淚水,頭發絲也沾的到處都是,十分狼狽,但眼神卻惡狠狠地,「哪里是我私會小廝!是沈家的丫鬟名叫紫淵,姨娘近兩個月一直和沈家聯絡!皇商沈家!沈貴妃的娘家!」
黃英非常寒心氣憤,說話間連自稱「奴婢」都換成了「我」,平日里黃英是一個十分規矩的丫頭。
林姨娘听了她說的話,不由得氣涌到額頭,然後眼前一黑,就倒在了掐著她的婆子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