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子的外甥口才極好,而且還很謙虛呢!來來來,還磨蹭什麼,還不快來就坐,我還等著看你到底給你這個小外甥準備了什麼特別的禮物呢?」孫子荊見這舅佷二人呆了一般,互相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氣氛有些凝滯得冷場了,便唱笑出聲,打破了這寧靜。
王濟也似如夢初醒般,朗然一笑,連道了三聲是,再攜衛玠到了面北的主席,讓他緊挨自己坐著。在古代賓客就坐都十分的講究,年幼位卑者是不能坐主席的,衛玠有一絲不好意思,王濟卻執意讓他坐在身旁,並喚來了一些裊裊婷婷的宮妝美姬,端上來一盤又一盤的菜肴,到最後一位美姬走上來時,王濟便直接讓她將菜肴端到了衛玠的面前。
那是一顆被烤熟的巨大的牛心,菜式雖做得還算好看,但總還有那麼一點兒腥味,說真的,衛玠見了這牛心並不感興趣,而且似乎還有那麼一點反胃&}.{}。
可是王濟卻指著它,笑問道︰「虎兒可有听過王君父的八百里駁?」
衛玠束發之前,可是極少出遠門的,除了那一場滅門之災來臨之前,他突然寒疾復發,被母親帶著和哥哥衛璪一起去嵩山求醫。
這些,都是衛萌萌從衛玠記憶里看到的一些信息,衛玠並未親眼看到那一場滅門之災,他那時候還很懵懂,一次遠行回去後,看到的只有衛府到處掛著的白綾白絹,他甚至沒有看到父親爺爺伯伯還有那些堂哥們的尸體。
王濟見衛玠怔神不語,便當他是沉默不知了,笑著解釋道︰「王君父的八百里駁可是一頭能日行八百里的神牛,據說,全京城的子弟拿大宛名馬與它賭賽,都輸掉了,還有不少名士給它賦了極其辭藻華麗的詩篇,可見這八百里駁很是不一般了。」說到這里,竟是拿了一雙筷子遞到衛玠的手中,「來來,嘗嘗這神牛的心肝味道與其他牛心有何不同?」
衛玠自然是接過筷子了,但是卻遲遲不敢吃那所謂的神牛之心,而當王濟說這番話的時候,座上的賓客都似听到了什麼奇聞一般,個個都好奇起來,問王濟是怎麼得到這八百里駁的。
王濟卻很是淡然的答了一句︰「君父與我打賭射箭,三百步之外,射中一靶,他不信我能射中,所以輸掉了這八百里駁。」
衛萌萌听到這一句話,忍不住想要笑了,說王濟驕奢狂妄,一點都不為過啊,《世說新語》里確實有一個故事是這麼說的︰晉武帝的舅舅王剴十分看不慣王濟的飛揚跋扈,便屢次在武帝面前彈駭他驕縱,有一次武帝听了王剴之言,將王濟急召入宮,並命其跪在御前,自己卻跟人下起棋來,待一盤棋局落畢,才仿佛想起還跪在階下的少年一般,持著玉如意,對王濟疾言厲色的痛罵了一番,王濟只听不語,好半響,武帝罵完之後,才問他︰「有愧否?」
王濟點頭答有。武帝十分欣喜,以為終于壓制住這個狂妄少年的鋒芒了,仿佛還想再挫一挫他的銳氣一般,又問他︰「你慚愧在哪里?」
王濟答了一句讓武帝十分無語卻也十分不爽的話︰「尺布斗粟之謠,常為陛下恥之!它人能令疏親,臣不能使親疏。以此愧陛下。」
尺布斗粟之謠的全句是這樣的︰「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是諷刺漢文帝與其弟淮南王之間兄弟相殘的民謠。
王濟的意思便是說,漢朝劉氏兄弟相殘的故事,陛下一直引以為恥,其他的臣子能使親人疏遠,我卻沒辦法讓親人更親,因此而愧對陛下。
要知道,王濟不僅是手握重兵的臣子,更是當朝附馬爺啊,也就是武帝的女婿!
王濟的這番話同樣也諷刺了武帝寧可將皇位傳給自己痴傻愚鈍的兒子,也不肯傳給禮賢下士、聰慧仁德的皇弟齊王,還將病中的齊王趕往萬里之外的封地,以致于齊王在途中病死,死時才二十五歲。
因為這一件事,武帝曾削去了王濟的軍權,貶為國子監祭酒,但後來又不知為了什麼又將他升為了侍中,在王濟上任期間,王剴又屢次在武帝面前提尺布斗粟的事情,但武帝都跟沒事兒似的,還笑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年少輕狂罷了!」武帝死的時候,又將汜水關十萬衛戍軍的軍權交到了王濟的手上。
作為武帝舅父的王剴自然是對他恨之入骨了,在朝堂上又斗不過他,便拿著別人奉承獻給他的八百里駁在王濟面前炫耀,王濟邀他圍獵時,他還故意來遲,後來王濟便跟他打一個賭說︰「我射箭的技術不如你,今天用射箭來賭你的牛,我出一千萬兩白銀。」
王剴不信他能百步穿楊,將那麼遠的箭靶給射下來,自然是同意了這場賭局。
賭局的結果自然是王濟贏了,可是他贏了之後,卻當著王剴的面將那頭八百里駁給宰了,說是為了取其牛心,嘗嘗神牛心肝的滋味,可想而知,王剴當時氣得估計是要吐血了,尤其他還酷愛那八百里駁,經常騎著它在京城中游玩炫耀,現如今親眼見它被大卸八塊了,不肝疼肉疼才怪。
衛萌萌想到這里,幾乎要笑出聲來了,還好衛玠的克制力很強,他似乎也意識到了身體里有另外一個靈魂在,因為就在剛才舅舅說那句「珠玉在側,覺我形穢」時,他回的那句話並不是自己準備說出來的,即使他也這麼想,但卻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直接說出來。
而衛萌萌沒有笑出聲,卻有另一個爽朗的笑聲從門外傳來了︰「哈哈哈,武子,你今日早晨可是把王君父氣了個半死,估計他現在都還在躲在家里為那八百里駁痛哭流淚呢!」
隨著這聲音進來的有兩個人,當這兩個人走入廳堂時,眾人的眼前也俱是一亮,只不過,沒有剛才見到衛玠時的那般震驚罷了。
這兩人中,其中一位大約已近了不惑之年,但依然可見其年輕時的颯爽風姿,衣冠楚楚,手持佛塵,有些仙風道骨,顯得遺世而獨立。
而另一位卻很是年輕,看上去比衛玠大不了多少,亦是風姿瀟灑,俊秀風雅,這個年輕的男子也很會打扮,發間一支白玉簪,衣飾繁華而飄灑,腰間還配著一把看上去十分有名的古劍,這少年唇角勾笑,眸中盡帶戲謔之色,尤其見了衛玠,竟是顯出一絲玩味的欣賞表情來,月兌口便道了一句︰「這位小公子長得好生俊秀,我王澄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卻還從未見過像這位小公子如此靈氣逼人的。」
王澄王平子,原來這就是那個時常與衛玠清談,屢屢敗于下風而不禁嘆息絕倒的王平子。
據史書上說,王平子不拘禮俗,舉止放誕,現見他看衛玠眼神的那種輕挑之態,便是一點也不假了。
只不過,他該不會有斷袖之癖吧?若真是有,衛萌萌就有些擔憂了,這絕對是一個極難搞的情敵啊!
王澄話落,人已走到了衛玠面前,而他身邊的中年男子也走到王濟面前,朝衛玠看了一眼,對王濟直嘆道︰「想必這位小公子就是今日的宴會之主衛叔寶了,叔寶的靈秀可真是非同一般,更勝于天人,我瑯琊王家也是世代出英秀,然而如今看來,王家三子,不如衛家一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