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安靜的貴賓室里，手機的震動聲顯得格外明顯。
嗡嗡、嗡嗡。秘書將手機找出來捧在手心，然後輕聲詢問︰「老板，接嗎？」
「誰打來的？」徐初陽看書正看得專心，打定主意要是無關緊要的人就不接了。
秘書看了眼來顯，略顯猶豫地念出來，「有趣的桑小姐。」
桑寧？徐初陽的目光從泛黃書頁上移開，「拿過來。」
秘書將手機遞上。徐初陽接通，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桑寧便興沖沖地搶白，「有好事告訴你！」
「什麼好事？」或許是被她莫名其妙的喜悅所感染，徐初陽的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我抽到了一次免費修眉和美甲的機會耶。」
這樣的電話徐初陽已經在一個月之內接到了很多次。自從那天在減價大賣場偶遇，並且被桑寧無意間知道到他也會去逛減價大賣場的吝嗇本質之後，兩人便飛速地熟絡了起來。桑寧的朋友並不多，樞門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在了解到徐初陽和她是同道中人後，但凡遇到好事，桑寧多半都會找他一同分享。
「哦，那很好啊。」
「還不只這樣哦。」桑寧神秘地停頓了一下，「在那附近剛好有一家男裝店因為要轉讓，所以在瘋狂做打折。我有那邊的折扣券，送你好不好？」
送他？桑寧難得有這樣大方的時候。徐初陽臉上笑意越深，「這樣不太好吧，不如送給你的……」
「欸，不要客氣啦，你請我吃了這麼多次飯，也總要讓我表示一下吧。」
徐初陽請她吃自家餐廳的免費晚餐，她就用自己用不到的優惠券作回饋，這兩個人還真是樞門得可以。
「那好，謝謝你。」徐初陽也沒再推托。
「就這麼說定了，我們一起去。」
「今天嗎？」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徐初陽了解到如果桑寧想要約誰，是絕對不會提前幾天詢問的，一般都是當天約、當天問。
「嗯，你有事？」
再半小時後，他就要走出這間貴賓室，去給某個知名餐機構做一場兩小時的講座。不過徐初陽當然不會這樣告訴桑寧，因為在對方的認知中，他只是半品齋的店長而已，「我下午要值班，晚上去可以嗎？」
「可以，我去店里找你？」
謊話隨口就來，「我輪班到另外一家店了，離你那邊很遠。」
「喔。」
「還是我下班後去租書店接你好了。」
「不要。」
徐初陽濃眉一揚，「怎麼？」
「算上油錢的話就虧本了，還是坐捷運去。」
徐初陽唇邊的笑容始終沒有散去，語調溫柔，「好，租書店附近不是剛好有捷運站嗎，你在那里等我。」
「嗯，好。」
兩人約定了時間後才掛斷電話。
徐初陽將手機從臉邊撤下，目光自「有趣的桑小姐」字體上一掃，繼而有更濃的笑意自眼底漫出。桑寧這個女人真的好有趣，不僅節省，還會幫著他一起節省，偶爾會貪些小便宜，偏偏又貪得很有原則。另外……
徐初陽重新看向膝上這本看到一半的書，這是繼那兩本藥理書後，他再去舊時光租書店租來的書，和首次租書的動機一樣，他一開始只是拿租書當借口，不讓自己故意接近她的意圖顯得太明顯。租來之後他發現書上有手寫的標注，詢問過後才知道那是桑寧寫下的。
她並沒有撒謊，這家舊書屋里的書她幾乎已經看了三分之二，遇到喜歡的書時，還會一邊看，一邊在書頁邊緣寫下自己的心得。只是這樣子不會影響生意嗎，「你在要租的書上寫心得，老板不會不開心嗎？」
「這家店的老板就是我老爸，我從剛有記憶開始，就經常泡在這里了。」桑寧還說寫寫標注算什麼，她小時候還不曉得撕掉多少本珍藏版的書呢。
想起她說的話，徐初陽情不自禁地輕笑出聲。其實他覺得寫心得、標注沒什麼不好，因為她的字很漂亮，文辭也美，搭配著書中的內容一起讀，于他而言還滿享受的。所以徐初陽又對她有了個新的認識，那就是沒想到桑寧還滿有內涵的。
「老板？」一直在看時間的秘書終于是忍不住輕喚。
老板今天這是怎麼了，又是發呆又是輕笑的，還有在講電話的時候，那眼神幾乎溫柔得要沉出水來。雖然他家老板平時對誰都很親切禮貌，可跟他待久了，就會發現那種溫和是帶有距離感的。但是今天的他很不同，即使知道電話對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可他還是忍不住微笑，自眉梢眼角間透出的溫柔迷人得可以揉碎任何女人的心。
「嗯？」
「講座馬上就要開始了。」
「我知道了。」
徐初陽笑意微斂，將手中的書妥當收好之後才離開了貴賓室。
艾爾思美容院。
桑寧坐在美甲區的軟椅上，雙手疊放在光療燈中，一雙眼卻總是時不時地往外面飄去。男士止步的牌子將徐初陽擋在門外。他現在坐在玻璃門外的等候區里，正捧著一本美妝雜志看得津津有味，鐵灰色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一旁，他半靠在沙發上，長腿交疊，單手端著雜志，另一只手支著側臉，從容優雅之間又透出幾分不易親近的矜貴。
「你男朋友好帥啊。」
桑寧收回目光，對著忽然開口的美甲小妹解釋道︰「不是啊，他是我的好朋友。」
「啊？」美甲小妹也朝外面瞥去一眼，然後回頭不可思議地看她，「這麼優質，你居然留著做好朋友啊，美女。」桑寧還茫然著，美甲小妹卻是忽的一打響指，「我知道了，考察期對不對，他在追你吧。」
追她？邢妮曾經也這樣說過，還不只一次，桑寧听在耳里，卻始終沒有往心里去。不過今天听到第三人也這樣說，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覺得他在追我？」
「這麼明顯誰看不出來。」
「哪里明顯？」
「如果不是在追你，他為什麼要陪你來美容院，還這麼有耐心地在外面等。」
桑寧蹙起秀眉，眨了眨眼，「是嗎？」
「是啊，陪女人逛街、陪女人去美容院，絕對是男人最討厭做的兩件事。」
桑寧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好像真的是這樣。桑寧雖然情商堪憂，但好歹之前也被不少男生追求過，所以並非很遲鈍，而這次她遲遲沒有往那方面想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把徐初陽定位成了興趣相投的好友，所以根本沒多想。今天一經提醒，她才終于開了竅。
徐初陽是不是真的在追她啊，要不然他為什麼請自己吃飯？為什麼隨叫隨到？離開美容院之後，這些問題還在桑寧心頭打轉。
「在想什麼？」
輕緩低沉的男聲喚回了她的心神，「啊？」
「你一直在發呆。」
桑寧目光輕閃，「呃，沒什麼。」
徐初陽識趣地岔開話題，「今天只做了眉毛？」
「我還做了指甲呢，你沒看出來？」
走在她身邊的徐初陽不由得低頭看了眼，深眉微擰。
「透明色的啦。」
「為什麼要做成透明色的？」身為一個男人，他雖然不了解美甲，卻夠了解桑寧，她好不容易抽中了一次美甲體驗，做成透明色的不是和沒做一樣。
「我知道這樣很虧本呢，可沒辦法，我就是不喜歡把指甲弄得花花綠綠的。」
也難怪，她平時連妝都不化，「這樣很好看。」
徐初陽低沉好听的嗓音隨著習習夜風輕柔彌散，桑寧忽然覺得耳根有些熱。
美甲過後，他們又去了那家正在打折的男裝店，桑寧全程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剛剛的那個問題一直在腦中徘徊。人就是這樣，在毫無察覺的時候，就算真相就擺在眼前也不一定看得出來，而一旦有個念頭在潛意識里形成，那麼就會有無數證據瞬間躍入腦海，來證實這個念頭的可信性。所以左思右想後，桑寧覺得徐初陽真的是在追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