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廚房里已經飄出輕微香味的時候，桑寧終于掛斷了電話，如願以償地跑回廚房，「這麼快就開始炒菜了嗎？」
徐初陽隨意地丟進幾顆蒜瓣，「蔬菜和肉都是提前處理好的，拿出來直接炒就可以。」
「喔。」桑寧點點頭，目光自平底鍋上撇開，這才發現徐初陽已經套上了圍裙。
原來穿著圍裙做飯的男人也可以這樣有味道。圍裙的系帶松松垮垮地拴在他的腰際，前面的布料堪堪遮住壯軀，只是胸口那部分不可避免地被胸肌撐得微微變形。
一個強壯偉岸的大男人做起這麼居家的事情卻沒有一點不協調，他始終單手拿著平底鍋，袖口半挽，露出一小截健碩小臂，另一只手靈活地抄起旁邊的瓷碟，將里面的蔬菜傾倒進平底鍋內。菜中猶帶的水分遇上油，發出滋的一聲響，差點看呆掉的桑寧這才回神。
徐初陽將平底鍋拿起，有火光自平底鍋底冒出，映亮了他的英俊側臉。那一瞬間，桑寧忽然有些呼吸發緊。
已經有很多年沒人給她做過一頓飯了，自從爸媽去世，開始獨自生活之後，她就再沒被人這樣照顧過。可這個和她才認識了一個多月的男人卻總能帶給她久違的溫暖感覺，她好感動、好感激。同時又好懊惱，懊惱自己在吃飯的時候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
「第二項考核，我合格了嗎？」吃飯時，徐初陽這樣問。
「嗯。」正在埋頭吃飯的桑寧毫不遲疑地點頭。
「第三項是什麼？」
感動歸感動，可桑寧的心神再度被美食所吸引，對于徐初陽的詢問也是不給絲毫關注，全憑本能回答。
「第三項，唔……」桑寧自了勺湯到碗里，月兌口道︰「要見見你爸媽。」
徐初陽沒問為什麼，她自顧自地作了解釋，「成長環境與家庭環境也是判斷一個人的重要依據。」
氣氛忽然冷凝了下來。很奇怪，向來情商告急、神經大條的桑寧居然很敏感地察覺到了徐初陽的不對勁。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笑容在徐初陽的臉上消失，雖然只有短短一瞬。桑寧覺得自己好像是說錯什麼了，可之後徐初陽神色如常的表現，又讓她覺得說不定是自己的錯覺。
晚飯過後，徐初陽提出要送她回家。
「好。」桑寧並沒有拒絕。這一個月來，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在搭捷運、擠公車的時候會有徐初陽的陪伴。
「我去開車。」他卻說。
「怎麼不搭捷運？」搭捷運的錢肯定比油錢要少吧。
「開車更快一些。」徐初陽沒等桑寧再說，「你在這里等我。」
桑寧將滾到喉間的話又吞了回去。
坐上車之後，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吃飯時那種冷淡到令她不安的氣氛又出現了。
桑寧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秀眉緊擰。提出要見他爸媽的要求是不是惹他不高興了，他難得選擇開車送她，其實只是為了快點把她送走吧，這個猜測令她郁結萬分。
為什麼會不開心？桑寧記得第一次在大賣場偶遇的時候，他曾說要給妹妹的孩子買童裝，隨後也提到了自己的爸媽。明明有爸媽、有妹妹，為什麼又會忌諱這個話題，難道因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不過……桑寧垂下眼，不過她的要求是有些無禮。
桑寧揪緊了安全帶，覺得有些不安又自責。旁邊這個男人不僅會做家務、會做飯，性格好、長得帥，還擁有很穩定的工作。相比之下，自己好像沒什麼值得他喜歡的地方。
想到這些並不代表桑寧會覺得自卑，她只是單純地認為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喜歡上了自己，還心甘情願地任由自己考驗，其實是一件滿幸運的事，尤其是這個男人還和她意外地合拍。
桑寧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她只知道自己不討厭徐初陽，並且覺得如果和他交往的話，感覺應該不會太糟糕。所以她是因為有誠意要和他交往，才會提出那麼多條件，以確定他真的是適合自己的那個人。
可現在回想起來，徐初陽確實很適合她，而她也確實滿過分的，徐初陽為她做了這麼多，這麼有誠意，可她卻一點回饋都沒有，只曉得刁難人家。越想越自責，縴縴玉眉已然擰成了結。
「怎麼了？」發現她的異樣，正在注意前方路況的徐初陽撥空瞧她一眼，「身體不舒服嗎？」
「嗯？」正陷在自己思緒里的桑寧略顯訝異地抬眸，不過在對上徐初陽探詢的眼神後又生硬地轉開臉，「沒有。」素淨的小臉上滿是嚴肅，她目不斜視地凝視著前方，雙手緊攥著衣擺。
徐初陽沒再多問，默然開車。
半小時後，車子在桑寧的公寓樓下緩緩停下。徐初陽熄了火，「好了，你……」
「你會不會覺得我在刁難你？」一路上都在思考措辭的桑寧忽然開口。
「什麼？」徐初陽有些茫然。
一直直視前方的桑寧看向他，又換了種問法，「我對你提出的那些要求是不是很任性？」片刻怔怔後，徐初陽笑了笑，「為什麼忽然說這個？」
「因為你不開心了，我想是因為我。」
還是被她察覺到了，怪不得一路上都怪怪的。徐初陽微彎的唇角上露出無奈，他是該訝異這個遲鈍女人難得的敏感呢，還是該慶幸她終于肯分神注意到自己了，「不關你的事。」只是她的話令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憶而已。
「不管是不是因為我，我都該跟你道歉，這段時間我太無禮了，對你提出了很多過分的要求。」其實看證件、看住處都不是很過分的要求，只是這些要求中暗藏的試探與提防會顯得不太尊重人。
「你不必道歉。」這種台詞為什麼會給人一種她即將把他甩掉的感覺？徐初陽目光沉沉，笑容微淺，「那些事情你並沒有逼我做。」
「可你還是一一照辦了，這證明了你的誠意。」
誠意？徐初陽眉角一揚，其實他只是覺得有趣而已。
「相比之下，我的做法就顯得……」桑寧深吸了一口氣，大方承認，「不大成熟。」
「所以？」今天是開檢討大會的日子嗎。
「所以我要向你道歉，承認自己的無禮，並且告訴你之所以會提出那些要求，是因為想要多了解你，只是我的方法……」
徐初陽哭笑不得地瞧著眼前的小女人一本正經地進行自我檢討，那因為舊時回憶而浮現出的一絲絲不暢也因此而煙消雲散。他無奈地探手壓住她的肩膀，「好了，你……」
「讓我說完。」桑寧好嚴肅地瞪他。
徐初陽忙撤開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決定順著女王的意思來。
「為了表示我也是很有誠意要和你交往的，所以……」桑寧沉默了幾秒鐘後，像是下了重大決心一樣把手直直地伸到他眼前。
徐初陽疑惑不解地看著桑寧。
桑寧避開他疑惑的目光，「手給你牽啦。」
牽手，她現在是在表達自己的誠意？徐初陽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要嗎。」桑寧瞥他一眼，繼而有些泄氣地垂下手。
老天，她的表情好可愛，不行，一定不可以笑出來。徐初陽抿住唇，竭力忍著笑。
桑寧沒察覺到他表情的怪異，思考片刻後不大情願地問︰「不然給你抱一下？」
徐初陽努力忍著笑，還是沒回答。
桑寧繼續提議，「那再不然就……」
「阿寧。」徐初陽終于忍不住攔下她，輕啟薄唇的同時，一直忍下的笑容也逸出唇角。「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牽手、擁抱這種事，不該這麼一板一眼。」
「那應該怎樣？」
「以後你就會明白了。」徐初陽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發。尖尖的小臉、瘦瘦的肩膀，明明不是很可愛的那一款，可為什麼他會覺得她萌到不行，撫弄著指間柔順絲滑的觸感，徐初陽凝向她的眸，「另外，我沒有不開心，就算有也絕不會是因為你。」這個女人只會令他心情愉悅。
路燈的暈黃光芒透進車窗，跳躍在徐初陽彎彎的眼角，那雙黑眸中閃燦著的溫柔迷人得令人心折。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自發間滑過帶來陣陣顫栗。心跳再度加速，莫名的期待浮上心頭，擾亂了她的呼吸。
徐初陽撫著她的發，緩緩俯身。桑寧不由得屏息，就在她覺得即將發生些什麼的時候，對方卻停下了動作，「好了，回去吧。」揉揉她的發，繼而退開。
怔了一瞬之後，桑寧才回過神，心頭的期待被羞惱所取代。她在期待什麼，又在氣什麼？欸，不知道啦，就是好悶。
見她神色郁郁，徐初陽明知故問，「你還有話要對我講嗎？」
「沒有。」桑寧的語氣有些生硬。
「那明天再聯絡？」
「明天我很忙的。」莫名其妙的火氣越燒越旺，「不要吵我。」
徐初陽好體貼地點點頭，「好。」
好？不讓他吵，他就不吵了嗎。桑寧用力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推開車門，「我走了。」
「再見。」
不理他，甩門而去。桑寧一邊走，一邊郁悶地扒了扒自己的頭發，似乎想把剛才徐初陽留下的溫度拂散。今晚真的好莫名其妙，不管是發生的事情還是她亂七八糟的心情都好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