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流傳下這樣一句話,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還有那樣一句話,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一夜之間,榮枯貴賤如轉丸的凌家,起起伏伏的經歷就成了洛邑城的議論焦點。
平民百姓議論最多的無非是凌家怎樣發家的、凌府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凌氏家人的秉性相貌脾氣以及他們的衰敗如何悲慘等等。
可是,還有一些人的想法和做法就直接關乎了凌家的命運。
凌家是望族而不是旺族。凌浩楠是獨子,只有三個堂兄弟。
樹大根深時,幾個兄弟前呼後擁,做小伏低,唯恐失去這個大靠山。後來,他們借著凌浩楠的無能和不備,買通書畫店的賬房先生或伙計,蠶食鯨吞偷偷拿走凌家很多書畫錢財。
兩天前,當他們聞訊得知凌家已經被顧家吞並時,甚至三弟借口凌家欠他家的賬直接上門搬走了一些書畫和瓷器,乘機發了最後一筆財。
然後,所有人緊緊關閉了自家的大門,再也不出頭露面。哪怕凌浩楠去世,凌府被焚,凌家其他人流離失所,所有的宗親依然無影無蹤。
縣太爺楚光耀正在書房教兒子練字,被師爺殷實拉了出來。
「老爺,不好了,凌浩楠被殺了。」殷實氣喘吁吁,滿頭冒汗。
他剛才還在街上買東西,得到消息後一路小跑回了縣衙。
「什麼?」楚光耀愣了下一下,追問道︰「知道是什麼人干的麼?」
「不知道。」殷實如實回答。「趕快派典歷去查。還有,派人到‘聚賢莊’,‘福地’這些地方去轉轉,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麼。」楚光耀豐富的閱歷讓他能在第一時間敏銳地做出最基本、最合乎常理的判斷。
這件事發生的極為蹊蹺,恰逢「聚賢莊」撒出口風的時候,其間有沒有聯系就成了能否順利找出凶手的關鍵。
他預計,凌家的人很快就要登門了。
擊鼓鳴冤是必然的,緝拿凶手是必須的,但手下有沒有這個能力他很懷疑。
就是他,能不能保證自己在這個案件投入足夠的精力也為未可知,凋零的凌家已是昨日黃花,可有可無了。
「張家村的命案破了麼?」楚光耀匆匆走向前廳,殷實緊跟著他的步伐,兩人邊走邊聊。
「沒有發現任何價值的線索。」殷實嘆口氣,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手下的人什麼都會,就是正事不會,個個都沒什麼用。他倒無所謂,但傳出去縣太爺無能就不能不認真對待了。
「京城那邊呢?」楚光耀當然不知道師爺在想什麼。
「傳聞皇上身體不太好,皇子之前為了皇嗣之爭似乎開始有所動作了。」殷實回稟著。
「洛邑縣內還有什麼動靜麼?」楚光耀還是不放心。
「別的沒什麼了,只是,」殷實話音卡住了,顯然下面的話他在考慮是說還是不說。
「別吞吞吐吐的,快說。」楚光耀瞪了一眼殷實,都什時候了,還遮遮藏藏的。「這兩天議論最多的其實是少爺和小姐的婚事,有傳言說幾個大戶人家都準備托媒人上門提親了。」殷實只得實話實說了。
「哎,真他媽能整。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還操心這種事。」楚光耀罵了一句,一個拐彎走進了前廳。
「不僅如此,顧家的兩個少爺也都被盯住了。他們都覺得顧家肯定要退親,現在是最好的機會。當然,最最吸引人的還是咱們少爺。」殷實不失時機地恭維著。
楚光耀有一兒一女,兒子今年19歲,已經通過了鄉試,是堂堂的正榜舉人,待詔公車,前途無量。女兒剛過16歲,碧玉年華,柔美賢淑。
前一陣子,楚光耀的確在考慮他們的婚事,算計過和哪些人家攀親更合適。
而現在,楚光耀一**坐在太師椅上,嘴巴閉得緊緊的,腦袋瓜實則一直沒有停止轉動。
他暫時沒時間考慮兒女親事了,他要全盤想想最近京城里發生的事。
殷實剛才說的對,皇子之間確實有動靜了。
最近一段時間,二皇子、三皇子分別通過不同渠道向他拋出了橄欖枝。
當然,他不會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是大才槃槃之人,值得兩位皇子屈尊降紆,招賢納士。
唯一的理由就是自己是天下糧倉的父母官。
二皇子、三皇子深諳為官之道。
這個時候誰也不會動他,不敢換他。
動他、換他,驚動朝廷,暴露野心,哪個皇子都沒有這麼愚蠢。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將他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中。
他該選擇誰呢?
未來誰才能保證他的性命、前途呢?
現在沒有答案。
今天的「聚賢莊」再次爆滿。
凌家的遭遇成了這里的頭條新聞,在吐沫星子中從左穿傳到右,從一樓傳到三樓。
掌櫃郭大善人翹著二郎腿,坐在櫃台後面一把黃花梨木的太師椅上。
他面向大門,眼楮微閉,一頂氈帽遮住了他的半張臉。
進進出出的人第一直覺都會認為他在睡覺,其實,他本來就不大的眼楮從眯縫著的小縫里一人不漏地察看著。
他發現,至少已經有不下七八撥不同的人馬來過他的店鋪。有來吃飯的,有來喝茶的,有來投宿的,還有進來晃幾圈就出去的。
干了這麼多年,郭大善人練就了一雙火眼金楮。他能從幾個人的眼神中看出誰跟誰是一伙,誰跟誰是敵人,誰跟蹤了誰,誰被跟蹤了。
就好比今天,現在坐在大門右邊桌子邊的兩個人,明顯是官府當差的,雖然穿了便服,但吆喝店小二的嗓門很沖,一臉的趾高氣揚,高人一等的感覺藏都藏不住,故意不想藏。東北角的那個穿著灰衣灰褲的中年男子,目光狡詐,左右飄忽,雙臂抱胸,一副松散中繃著勁兒的姿勢立刻暴漏了他是一個經常站場子的人。不出意外,他要麼來自「福地」賭坊,要麼來自「錦威」鏢局。還有幾個喝著小酒、嗑著瓜子的人,眼神靈活但不犀利,氣場弱小而又猥瑣,估計就是來自「狀元樓」、虎頭幫這類地方的人了。
郭大善人暗自算計過了,洛邑縣城內外暗流涌動最集中的地方無外乎是虎頭幫、「福地」賭坊、「狀元紅」茶樓,再算上「錦威」鏢局和官府的話,也不過5股人馬,其他的又都是哪里的呢?
郭大善人苦思冥想之際,突然發現大門外走來了一個白白淨淨、女圭女圭臉的清秀美少年,身後跟著幾個彪悍的男子。
其中一人快步超過少年,跑到了櫃台前,叫過伙計︰「小二,三天前我們交了你們這里最好的五間客房的定金,快去開門上茶,爺要休息。」
郭大善人當然知道這回事。
三天前,一個不起眼的男子拿了十兩銀子前來預訂客房,那時他就納悶到底是什麼樣的貴匱這麼大手大腳,一張嘴就是五間,還住五天。
如今看來,就是迎面走過來的那個轉動著一雙靈動而狹促的大眼的男子。
這個外表看著不到二十歲的人,這個時候來洛邑縣城干什麼?有意的還是湊巧的?他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