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顧珺竹。
他來凌家,有兩方面的意思。一是按照父親的安排,他帶著顧塵兒,給凌家送來了一些銀兩和家用之物。二是凌宇飛為了感謝他送醉酒的凌煙回來,特意準備了感謝宴。
凌宇飛拖著還沒有完全恢復的身體,和張巧華一起迎接顧珺竹。
落水人最渴望的是能抓住一雙救援的手,顧珺竹就是岸上施救的人。
兩個長輩很感動,熱情招呼著顧珺竹。
凌煙沒有祖父的那種激動,她淡然而優雅,禮數盡到卻不即不離。
目睹李媽的背叛,她對誰都有了一種本能上的提防。
「太爺,這是我父親的親筆信,他今早離開洛邑去西良采購貨物了,要不他會親自來拜見太爺的。」顧珺竹總是那麼落落大方,將謙謙君子的風範徹底進行到底。
重要的是他能很好的掌控局面,該溫時溫,該火時火,不一會的功夫就叫祖父安魂定魄了。
凌宇飛顫抖的手接過信,緩慢地、仔細地一行一句一字的讀完後,不住地點點頭︰「孩子,我終究沒看錯你。」
看沒看錯,誰知道呢?顧珺竹暗暗思忖,殘酷而真實的結果,一個月後才能見分曉。
「煙兒,你準備幾個菜,祖父晌午請珺竹吃飯。」沒有了佣人的凌家,凌煙儼然成了大廚。
不僅大廚,她成了全能佣人,洗衣服、做飯、洗碗、打掃等等,如果不是她女紅根本不會,晚上只怕還要熬夜紡紗織布、秀手帕呢。
「哦,祖父,我馬上準備。」凌煙很不情願,又無法拒絕,只得心急火燎沖進了自己居住的灶房。
下一刻,她又心急火燎地竄出來了。
她的心在忽悠,生怕將要燃起的炊煙,會燻得她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會讓她手忙腳亂中忘了放鹽或炒糊了菜。
這些事她沒少干,自家人前不怕丟丑,外人面前會很尷尬的。
從不知道,木柴明明都是曬干的,為什麼會那麼難點燃呢?
好吧,既然害她受罪,那老天就原諒她,讓她多罵幾句那個要蹭飯的人吧。
反復掙扎幾次,凌煙終于以壯士扼腕的慘烈決心鑽進了灶房。
一家三口,再加上顧珺竹,一共四個人,凌煙算計著只需要做六個菜就足夠了。
可現在,太陽升的高高地,馬上就要到晌午了。
準備六個菜對大廚來說很容易,對凌煙就稍微有些困難了。
她趴在灶火前,點著火,扇著風,燒著木柴,手忙腳亂的。
天氣越來越熱,灶房又不通風,越燒越旺的灶火不僅映紅了凌煙的臉蛋,也蒸的她的身體熱乎乎的。
凌煙忍不住高高地卷起袖子,赤膊上陣了。
「茲啦…」一聲,炒菜鍋里冒出濃濃的白煙,被菜葉上沾著的水濺起的油星子直接濺在了凌煙的右手手臂上,浮現出幾十個大小不一的紅色燙痕。
凌煙顧不上查看,亂七八糟湊足了六個菜,手忙腳亂地端到了院里已經擺好的飯桌上。
祖父和母親已經陪著顧珺竹坐下了,只剩凌煙自己傻愣愣地站著,雙手端著最後一盤菜。
祖父和母親忙著擺桌子,誰也沒有注意到凌煙右手臂上的水泡。
顧珺竹左手接過凌煙手里的盤子,右手反手抓住凌煙了的右手︰「怎麼回事?」
凌煙白著眼看了一下顧珺竹,明明只是個白面書生,眼為什麼那麼尖?
「沒事,燙了一下。」凌煙低下沾滿煙灰的小黑臉,滿不在乎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還說沒事,留下疤痕可怎麼辦?」張巧華心疼地看著女兒。
「留就留唄,反正我已經找好夫婿了,就是留下幾百個疤也不怕沒人要,對不對,顧少爺?」凌煙戲弄的眼楮瞅向顧珺竹,嘴上回答著母親的問話。
「疼不疼?」顧珺竹沒有理會凌煙的譏諷,反倒低低地問了一句關心的話,一臉擔心的小表情,弄得凌煙芳心微亂。
這又是哪出戲啊?裝的這麼溫柔?不怕她像骨皮膏藥一樣貼著不放啊!
「早不疼了,一年後不過就是小黑點了。」凌煙甩甩手,趁機擺月兌了顧珺竹溫暖的大手掌,一**坐在母親的右側。
四四方方的小桌子,祖父坐上席,左側是顧珺竹,右側是母親,凌煙最下手,卻挨著顧珺竹。
一頓飯,母親很少說話,光顧著給兩個孩子夾菜,一下子給顧珺竹,一下子給凌煙,儼然和諧溫馨的一家人。
凌宇飛端起了酒杯︰「珺竹,來,我敬你一杯。」他殷切地看著顧珺竹。
自從顧珺竹主動登門送來財物,他內心又激起了活力,完全忘記了自己以前的想法。這不能怪眼前的老人,滅頂的打擊讓他失去了一切,些許的火星都能給他燎原的希望。
顧珺竹正是這樣的火星。
「我不會喝酒。」顧珺竹為難了。
凌煙在一邊听了差點噴出嘴里的飯,送了醉酒回家的人現在說不會喝酒,她能大笑麼?
身邊的顧珺竹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不讓你喝多,就三杯。」凌宇飛自以為很體貼關心的杯數,恰恰是顧珺竹的極限。
三杯酒下肚,顧珺竹像凌煙當天一樣,醉倒在飯桌上。
凌宇飛和張巧華傻眼了,他們從沒見過如此不勝酒力的人。
「哎,討厭,不會喝就不要喝。」凌煙推著他叫了幾聲,顧珺竹完全沒有反映。
不得已,凌煙蹲在顧珺竹身邊,用勁了全身力氣一把拉起這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架著他的肩膀,搖晃著走進灶房,一把推倒在門板上。
兩個時辰後,顧珺竹完全清醒了。
抬頭一看,自己斜躺在灶房內的床板上,一只腳耷拉在床板外,一床被單可有可無地胡亂搭在身上。
整個屋子,連同此時的自己,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亂!
如豬窩一樣的亂。
他沒有立即起身,側了一體,睜眼觀察周圍。
眼前猛然出現了一只手,嚇了他一跳。
凌煙遞過來一杯水。不錯,還懂得關心人,顧珺竹覺得嗓子冒火了。
凌煙大大咧咧坐在床邊的地上。不好,一點也不淑女,顧珺竹習慣性搖頭。
凌煙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臉皮厚,不懂非禮勿視,顧珺竹白眼撇著她。
目測缺點多于優點。
「不會喝別喝,別什麼人的話都听。」凌煙嘟囔著。
這點百分之百贊同,顧珺竹暗自附和著,心里悄然升起了暖洋洋的感覺。
「喝暈了出門會不會被車…啊馬撞住?」凌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顧珺竹直接閉了眼,不想看見她。
「哎,直接讓你死了好了,什麼事都解決了。」凌煙語不驚人死不休。
「很漂亮。」不吭聲就好欺負麼?當他顧珺竹是吃素的,不過是好男不跟女斗。
「漂亮?哪里?」凌煙入套了。
「胳、膊、上、的、傷、疤!」顧珺竹輕聲地、一字一頓。
「神經病啊你。」凌煙火冒三丈,挑起右手大拇擺向房門,直接開始攆人︰「回家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