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紀泱已經將利弊分析的很透徹,太子仍有些猶豫︰「可她畢竟是沈著當著陛下的面拒絕的女人。」
「沈著?那就殺了他。」那張英俊的臉上仍舊如湖水般平靜,似是無論多大的事情,對他來說都如手起刀落一般簡單。
太子冷笑一聲︰「殺了他?你說的輕松,先不說他自己武功高強,不易近身。就憑他是南候府的二公子,父皇又一直對他青眼有加,本宮就不能輕易的動他。」
紀泱端起面前的茶杯,輕飲一口,卻是與太子不一樣的態度︰「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會對一個平庸之輩如此看重,沈著若非不世之臣,他又怎能得到陛下的垂青?遙想當年,沈著十三歲便能用一計擊退西南叛軍,他所擁有的才能,頂得上十個楚哲。但是能得他相助這一個好處,就值得您為他委曲求全一次。」
即使紀泱如此說,太子仍有些不悅︰「沈著當年的威名,大秦又幾人沒有听說過?但如今他恃才傲物,整日不學無術,早已不再是當年的沈著。」
紀泱笑笑,沒有附和,也沒有去替沈著爭辯什麼。但他心里卻非常清楚,有一種人,無論歲月如何變遷,他所呈現在世人面前又是怎樣的態度,他的內心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他相信那個曾經威名天下的天才少年,這些年來沒有絲毫懈怠,仍舊是那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不世之材,甚至比當年更加的出眾。
「雖然這些年他幾乎一事無成,但憑他拒絕楚苑這一點來說,我還是能斷定,他是站在太子您這一邊的,但若想讓他為您所用,除掉楚哲這份大禮,您必須得送。」
「你這話何意?你要我除掉楚哲是為了籠絡沈著?你可知當年的事情……」看著紀泱無比堅定的目光,太子到嘴角的話生生咽了回去,就這麼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知道當年的一切。
紀泱目光堅定的看著慢慢安靜下來的太子,聲音朗朗道︰「殿下難道沒看出來嗎?沈著拒絕楚苑這件事,是他十年前早就籌劃好的,他愛著唐蠻,這件事整個長安城幾乎無人不知。這十年來只是因為唐蠻已死,這件事才被人遺忘。」
「你的意思是沈著他想幫唐家翻案?」
「殿下放心,他並不知道您也參與當年的事情。」
「他怎會不知?」太子的聲音突然放大,沈著是多麼聰明的一個人,他十三歲就能用一計擊退西南叛軍,又怎會看不穿當年的陰謀。
紀泱冷冷一笑,也不怕太子生氣,直言道︰「如果他真的知道,這幾年來,您的太子之位絕對不會如此穩固。沈著有才,但同樣也是一個有德之才,殿下這些年來所做,微臣也看在眼里,微臣知道殿下將來會成為明君。我相信沈著也一樣看在眼里,不然他會對付的人就是您。而您現在要做的,替唐家洗清冤屈,就是讓讓楚哲背下所有的後果。」
太子雖仍有些猶豫,但他心里卻也明白紀泱所說的這一切確實可行。他不可能任由楚哲擺布,順從他一個又一個的要挾。他死了,剩下的兩個人就更加不會因為此事威脅到自己,這是百利而無一害的計謀。
「現在殿下明白我何為說讓您遵從聖命了吧?」紀泱看到太子已經有些心動,繼續道︰「一來可以牽制住楚哲,控制住左相,二來也可讓這位擁有九天攬月之才的沈著,在新朝的時候,代替楚哲,為您定國安邦。等大秦在您勵精圖治下成為民富國強的泱泱大國時,天下人還會取笑殿下嗎?他們只會說殿下您知人善用,雍容大度,是比當今陛下更加賢明的君主。即便是過了許多年,後人提起您,也只會贊頌您胸納百川的美德。」
太子點點頭,這麼美好的未來,別說是太子,換成是任何一個人都會為之心動。
紀泱微笑的臉突然一變︰「至于沈著,世事無常,變幻莫測,誰沒有個生老病死,他沈著就算是再智絕天下,也可能會發生他控制不了的意外。」
言下之意很明確,你太子若真的容不下他,等用完了,殺了便是。
「哦?」太子挑眉,紀泱又一次說出了他心中所想,所以他不免對紀泱更加的好奇︰「你為何要幫我?」
紀泱對他一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是誰都和太子殿下您一樣,一出生就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紀泱愛財,這麼做不過是想有朝一日太子殿下榮登大統,賞我萬兩黃金,讓我以後活的逍遙自在。」
太子直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正在飲茶的紀泱,嘴角勾引一抹難以發現的嘲諷︰「本宮答應你,希望你不要讓本宮失望。」
說完,他便抬腳離去。
紀泱放下茶杯,輕輕道了聲,「好。」
待太子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紀泱才起身走向窗前,推開門窗看向窗外,看著太子的背影漸行漸遠,面帶微笑,目光中卻有一絲說不楚的哀愁。
世間萬事,終會淹沒在紅塵。但即便如此,心中仍有一絲不甘,即便抵抗不過生死輪回,但至少此生無憾。
自從前幾日沈著又一次當眾在拒絕楚苑後,左相府就再未提及這件事。京城里每天都會有大大小小的事情發生,隨著明蝶出嫁,和沈著這幾日一直未出門,他拒絕楚苑的事情也慢慢被人們遺忘。
過了幾日,唐蠻便收到了明蝶傳來的密信,她已經找到了賈克旭的鑰匙,只是拿到需要幾天的時間。這幾日十七王爺總是見不到人影,不僅早出晚歸,甚至好幾日都沒見他回過王府。
問起王府的小廝,他們只說王爺這幾日忙得很。唐蠻有時候也會在王府的花園里等十七王爺,只是等了幾日都沒等到十七王爺。
這幾日唐錫中也一直住在蝴蝶歌,像曾經那樣,對唐蠻和杜媽媽照顧有加。唐蠻並未問起唐錫中任何事情,也沒問他為何來京城。因為唐錫中的存在,唐蠻可以向左相傳遞很多消息。
很多錯誤的消息。
奸細的存在的確可以讓左相掌握唐蠻的所有行動,但是他得到的,只是唐蠻想讓他知道的,因此唐錫中的存在對唐蠻來說也是對付左相的一把劍。
平靜的日子里,唐蠻經常會收到來自大秦國各個蝴蝶歌的送來的信件,每一個和左相有聯系的人和事她都不想放過。只是從這些信件里,唐蠻也沒得到什麼實質性的線索,可想而知,左相在所有事情上是多麼的小心謹慎。
這一日唐蠻坐著馬車從王爺府一路向南而去,馬車轉了幾道街,路過曾經的唐府,最後停在一家布莊,簡單的挑選了幾匹布,又從唐府的後街繞回了十七王府。
唐府自十年前被抄家後就再未有人來過,門上的封條在歲月的沖刷下已經掉落。曾經矗立在門前威武的石獅,如今也被砸的不像樣。朱紅的大門上更是橫七豎八的寫了很多污穢的言語,只有那一片高出深牆,在春風盎然的三月里已經翠綠的竹林,在無聲的告訴從門前經過的人們,這里曾經住著大秦國寧折不彎,頂天立地,為大秦國任勞任怨的一代又一代的賢相。
轎子突然停下,跟在轎子後面的人迅速的躲進旁邊的巷子里。轎子繼續往前走,再後來就听到轎子後方傳來的一聲慘叫。
于是今日蝴蝶歌便多了一位在溫柔鄉里忘乎所以的青年男子,他告訴唐蠻,左相已經在京城里布滿了眼線,只為找到她是唐澤明女兒的證據。
唐蠻又連著抓到了好幾個跟蹤她的人,得到的都是同樣的消息,再無更多。
這一日,蘇州的蝴蝶歌飛鴿傳書,蘇州織造局有一批布匹出了問題,蘇州織造于是重新加工了一批送往京城。但是沒過幾日,那匹布卻出現在蘇州一條內河里,五顏六色的河水里,還漂浮著一具男尸。
而那具男尸名叫賈多,是賈克旭的一個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