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英貌似不以為意,但明顯也不願多講身世。
沈眉見她不肯講自己原來的姓名,也就不追問了。見她人兒小小的,卻愛打扮,點點大的手指頭,指甲上也學大人搽了鳳仙花汁,倒好笑起來,說︰「鄭姐姐你看,她雖小,卻是會打扮呢。」
英英卻說︰「明年我就能登台演出了,不學打扮,到時候不好看呀。」眾人听了不由都笑了。
「你可會演什麼呢?」沈眉把她抱在自己膝上坐著,一手攏著她的頭發問
「我會打鼓,念姐姐都說我打得好呢。」英英扭著自己手指頭,雖然略有不好意思,卻是紅著臉夸了自己一下。
「你喜歡打鼓麼?」沈眉又問。
英英用力點了點頭說︰「嗯!原來她們叫我學唱歌、學說書,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花鼓,打起來可帶勁。」
說時她從沈眉膝上爬下來,站出去當著眾人的面,有節奏地比劃了幾下,姿態甚有自信。
沈眉看得目瞪口呆,瞧這,讓人說什麼好呢,果然百樣米養百樣人,每個人都有自己會做的事吧,看來她真是天生要吃這碗飯的吧。
好像看出她在想什麼,鄭念念輕輕地說︰「我們這樣的人,落到這種地方,再不努力爭個出人頭地,就不知要流落到哪里去、怎樣受人輕賤了。」
日色漸漸西沉,一陣晚風刮過湖心亭,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次日清早,吉姨娘帶著沈眉與杏姑自行坐車去听蟬園,鄭念念習慣夜生活的,此時自然未起身,沈眉她們是知道的,也不以為意,由著劉媽媽接她們進去,洗手淨面換上工衣,自行準備開工。
母女兩人算了要做的品種,計劃了一下時間進程,便跟劉媽媽商量,今天咱們先整治那官粉,將它們先精煉起來。
煉粉的過程其實是有毒害的,所以沈眉拿出她們家制造的「沈記口罩」,給自家三個人和來幫忙的劉媽媽等人戴上,這口罩仿自後世的醫用口罩,用多層細棉布和抽紗料子做成,為了讓戴上的人舒適點,還有薄荷水燻煮過。
鄭念念買的杭粉足有三大升,吉姨娘先用個大盆,盛了半盆已澄淨了的井水,然後把粉倒進去,用大木勺順時針不停攪動,杏姑和沈眉在一邊,用大公雞尾羽扎的小扇子從水中掠起粉來,收集到一個大白瓷碗里,直到粉基本撈盡為止。這個過程,其實是為了去除易溶于水的醋酸鉛。
然後,姨娘讓劉媽媽取十個生雞蛋來,只要蛋白,將十個清蛋清和大碗里的官粉一起攪勻,再用另一個大碗緊扣起來,再上灶蒸。
蒸的時候,碗的外面還要用五升米把它嚴嚴實實地覆蓋起來。一直蒸到米都變成青黑色了,大家心里上認為毒氣都轉到米上了,才算蒸好。這種方法有沒有用其實值得探討,純粹是因為古人對米有一種迷信,認為它可以解毒,可以避邪。但不管怎麼說,在這個過程中,被加熱了的鉛畢竟是揮發掉了一部分。
蒸好的粉又要重新曬干,加上適量的英粉重新研磨,然後再反復過篩和多次研磨,這種手工著實費事,所以加工過的粉錠賣得貴也是有道理的。
鄭念念起床見到這個工序,倒是頗感新鮮,還想自己上來幫忙,沈眉擺擺手叫她不可過來,然後才跟她講這道工序有毒,她沒帶口罩又做不慣的,盡量遠離一些,有這空閑還是想想這粉錠她想整什麼新花樣吧。
鄭念念見她如此,便也不再堅持,說道︰「那十二滴珠好是好,只是我前幾次已送過人了,你還有什麼新鮮的樣子呢?」
沈眉便說︰「你可曾準備好裝這些個粉錠的盒子呢?」
鄭念念叫人搬了一堆金的銀的瓷的盒子出來,沈眉挑了幾個比掌心略小的橢圓形瓷盒出來,說︰「我想比著這個瓷盒,將粉錠做成鵝蛋形的,形狀也大方,配個小竹刀,用時刮下粉來用,可好不好?」
鄭念念想了想,這樣子卻是從未曾見過的,揭開盒看是可不就像里邊放了個鵝蛋?倒是有趣,便說︰「不要竹刀,配了小銀刀,送人好看。」
「此時如果叫銀匠做模子,要多久才能得?」沈眉忙問。
鄭念念便笑了,要說她們藝伎行,除了和脂粉行,就是和綢緞行及金銀樓的交道打得最多了。她說,這麼簡單的模具最多兩三日肯定做得出來。便叫人去城東界身巷花家銀樓,請花老板過來。
果然,花老板一口應承,後天便能交出鵝蛋粉的模子,三日後小銀刀便都能做得。
沈眉想一想,又說︰「往時這粉都是白的,做得大塊時,看著會有點發青,我想借你家的鳳仙花用一用,調成淡紅的如何?」
鄭念念拍手說極好極好,我也可以玩一玩,便真的帶著她,去采了許多鳳仙花來,叫了英英一起來耍。吩咐廚房燒熱水,淋草灰,澄出一碗淡黃色的堿水,她們接了來,用小勺滴在那摘下洗淨的花瓣上,石臼里舂出花汁,布袋濾去渣滓,用明礬澄清了,才將這花汁加水調在在官粉里,曬干了果然是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淺粉色,再重新研成細粉。
銀模子送來後,就用淨水和著這細粉,用模子做成一個個粉女敕粉女敕的鵝蛋粉來,裝在天青瓷的盒子里,果然好看。
剩的花汁,沈眉便用來調那桃花粉用,她對鄭念念說︰「你看,淡紅色其實很容易調出來,不是非用朱砂不可,而且也不難做,便是唇脂,也可以用這個來做呢。不過這番我準備了紫草,唇脂與面脂倒用不著它了。」
在煉制官粉的次日,沈眉便開始用各種香草將麻油熬成了香油,又慢慢加入了丁香、蘇合香、麝香等香料,小火慢煮了兩天,便成了傳說中的甲煎香了。
第三天天未亮,趁著氣溫不高,她便將黃蠟和紫草逐一放進甲煎里面去,徹底煮化以後,撈出渣滓,再用小漏斗慢慢傾注到鄭念念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個小玉盒子里,中途又用極細的篩子篩了些貝殼粉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