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念念听得沈眉竟要她「幫忙收集桔子皮」,真是自出道來聞所未聞之事,大驚之下連忙抗議起來︰咱是花魁,不是收破爛的!
只是她話一說完,就不好意思了,因為一來聲音大了,二來拒絕沈眉的話太直接,三來卻是發現沈家門口,沈老爹陪著一個穿儒衣的人站在那里,似乎是听見了她的話,兩人正一齊看向她。
因為以前在沈家來往是見過沈老爹的,她也就不躲閃了,上前行了一禮,說,我將你家小娘子送回來了,我也要告辭了。
沈老爹也客氣地謝了她,看著她和劉媽媽上轎離去,才對面露疑惑的胡文煥說︰「方才那位是恆春院的鄭行首,一向在我家訂做香粉,算是個大主顧了。」
胡文煥一資深熟男,身邊又沒有女眷,自然免不了和生意伙伴去花街柳巷走動,雖然沒去過恆春院,但赫赫有名的鄭行首,卻是久仰大名的。
他只是沒想到,會在沈家門口遇到傳說中的東京頭號花魁,更沒想到,沈家會讓自己的黃花閨女,公然和一個妓|女交往。
沈眉看他臉色也約略猜到他所想,只是不好向他解釋什麼。
大家進了屋以後,沈眉先向他行了一禮,才說︰「可巧胡先生來了,方才我問鄭姐姐可方便在院中叫人幫我收集柑桔皮……先生在外面行走,可知道還有別的門路嗎?」。
胡文煥是听見她們方才的對話的,只是這時才方便問沈眉,要那麼多新鮮桔皮做什麼呢?
沈眉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說︰「我想用桔皮來壓柞出桔油,只是不知如可才能有足夠多的桔子皮,方才問鄭姐姐,她說她不能去做收破爛的事。」
胡文煥哈哈大笑,說︰「原來如此,這樣吧,我替你去找幾家大酒樓,他們的冷盤要送時令水果給客人的,叫伙計把桔皮留起,三天送一回過來,你看可好?」
「那敢情好。可是……先生在笑我呢。」沈眉有點臉紅了。
「豈敢豈敢,」胡文煥口里雖說豈敢,臉上卻仍是忍不住笑,「堂堂東京當紅的行首,應酬一杯茶也要五緡纏頭,倒有功夫替你收桔子皮呀。」
被他笑得臉皮發紅,沈眉微微有點羞惱,她小小聲地抗議了︰
「可是之前她很肯幫我的。」
沈老實也幫腔了︰「說來,這位鄭行首真沒有架子,倒是帶了不少客人來照顧我們家生意,就是現在秦王府用我家東西,也是她一力引薦的。」
「原來如此。」胡文煥不禁面上改色,斂了笑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倒是在下有成見了,實在抱歉。」
他又對沈眉說︰「方才我說去酒樓找伙計替你收桔子皮的事,是當真的,三日後就看到了,以後若還有什麼能相幫的事,小娘子也不必跟我客氣,只管開口。」
沈眉當然笑著說太好了,沈老爹在一旁看著,拈著小胡子,咪咪笑不說話。
一時吉姨娘帶銀嫂出來,給客人獻了茶,陪著一道坐下,沈眉果然開始跟胡文煥不客氣了。
原來,沈眉這些日子略為有閑,也一直在想花想容接下來怎麼走,話說開張一個多月了,該來的目標客人都來過了,而且由于有買贈的優惠,客人們買得都比較多,這就造成短期內要有回頭客也不容易,只能等客人用完了再上門,這可不是好現象。
為今之計,最好是每個月都能有一種新品或新的噱頭推出。
她盤算了一下,之前故意留出空檔不做官粉錠子,一是想突出花想容的護膚品牌,二來為了賣得貴,這官粉錠子還得要有新的名堂,此前十二滴珠在東京也算小有名氣,只是新店開張,如果沒有別的鎮店玩意兒,還拿出這種舊貨來,不免叫人笑話,所以故意不賣粉錠,也是藏拙的意思。
要做精致的粉錠,沈眉不是沒有主意,只是除了精致,還要風雅,這便要請讀書人來幫忙了,不用說,經營字畫鋪的胡文煥是不二人選啊,難得他現在還主動請纓,呵呵。
而胡老板胡文煥呢,最近正幫沈家弄了新的好白厚紙,供的紙盒比以前又好,進貨價又更低廉,他胡老板盡管最近字畫賣得不好,可是花想容的生意好啊,于是他在紙品和印刷品方面的營業額也跟著節節提高,雖然有點不務正業,但也可以說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
所以現在不論花想容提什麼新要求,胡文煥都精神一振,覺得是財神爺又來賜福了。
沈眉對胡文煥說,自家剛剛去了花家銀樓,看過他家的手藝還挺精巧的,花老板又是有鄭念念做中介,要價比較有譜的,所以她想要叫花家銀樓幫忙打造一些花朵模子,用來做些精巧的小官粉錠子,做成如梅花形、葵花形、菱花形的小錠,上面再浮雕花鳥、草蟲或是字樣,問胡老板這樣可行否,如果可以這花樣還要勞動他代畫。
胡文煥謙遜了一陣便答應了,沈眉又說,我其實還有個主意要請教胡先生,只是不知是否可行,還得先生不要見怪,我才敢說。
胡文煥心下奇怪,你做香粉我見怪什麼?
沈眉便說︰「因為這錠粉用時,要麼是捏碎了加水,要麼就是要用小硯台或瓦片來磨的,我想是不是可以參照那墨條,也把官粉做成墨錠的形狀呢,只是要縮小一些……只望先生不要覺得我這個想頭褻瀆了讀書人。」
沒想到胡文煥倒是大笑起來,說這又有何妨,難為小娘子好心思,胡某雖不是女人,但也見過她們用這粉錠的,這個設想大大的可行,而且敝人也正好可以有點建議給貴號參考。
原來,很快就要到年底大家采買冬至禮物的時節了,胡文煥正在設計一批新的墨錠,卻是用春夏秋冬四季題材的,一套四錠。
他問吉姨娘與沈眉,不知這女子用的錠粉,既然要做成墨條形狀,是不是也可以用這四季的題目,只是改成閨閣情景,卻不是新穎?
姨娘與沈眉听了,一齊起身向他行禮,道︰「這個主意,可是絕了!正是合適不過,只是這粉錠上的紋樣與詩句,還要借重先生手筆。」
胡文煥家傳做這書畫生意的,書本從不曾拋下,且少年時也曾琴書風流,出入秦樓楚館的,自然曉得那些風流宛轉的情調。
他即時取過紙筆來,或詩或詞,寫了幾句前人描寫春夏秋冬四季的句子,卻又挑那不是爛熟的,才顯得跳月兌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