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二十六年三月戊寅,登聖殿視朝,接受群臣朝拜。
庚申,昭告天下,繼天子位,稱昱帝,立側王妃步氏為賢妃,改年號元朔,皇後封氏,晉太後。
由于二十四衛協七皇子謀逆,姜水城臨近宮城、皇城的內五門統治權移交天策禁軍,為防止叛軍余黨生事,外九門亦由重兵封禁。
朝中連降聖旨,七皇子輒王奪爵除封,革出皇宗,長子賜死,其余眷屬盡數發配涿州,永不赦歸。
穆府上下男子均賜死,女子沒入官妓。
豪門仕族,從此沒落。
曳家即便再有不甘,可姬雲棣一死,他們亦再無念想,放眼這朝中,已全在新皇的手掌之中。
王即便有兵權,卻在朝政毫無實力,亦無背景,璟王自不用說,唯姬雲翊是從。
好在曳家的權勢還在,至少曳邕,已得重用。
太上皇疾遽昏迷,雖經醫治救醒過來,卻也口不能言,神志昏聵。
英雄末路,歲月遲暮。昔日英明神武的君主,眼下只是一個等待死亡的老人,江山天下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太後自請照顧太上皇,皇上準。
新皇登基,本有太多的事物要忙,可這幾日皇上卻並未出現過幾次,而讓他如此的,似乎是一個女人,一個沒有身份的女人。
致遠殿。
那女子已昏迷了四日,而這四日,這殿里殿外似乎都會有這兩人。
幻佘拿了溫熱的中藥,隨意的走近,到是一臉無所謂,似乎站在他面前的,並不是之主。
「她四日未醒,難不成你們就打算一直陪著。」幻佘看著眼前的人,一襲明黃的金絲繡龍長袍,與生俱來的高貴和薄涼的氣息。
他是真的在乎她,霖從不會看錯。
「她何時能醒。」負手而立,姬雲翊並未看他,眸底的寒意卻不減,若非只有他能救她,或許他早已成了劍下亡魂。
「她失血過多,雖盡力調養,但一切還得看她的造化,不過你放心,若連我幻佘都救不活的人,只有閻羅甘受了。」
幻佘隨意的聳聳肩,卻也感覺一股蕭殺之氣襲來,這樣的氣息,與霖無意。
「怎麼,你還想殺我不成?」這話幻佘到不是開玩笑,畢竟從姬雲翊的眼中就能看出。
即便不是姬雲翊,他看到這丫頭的傷勢時,亦不由吃驚,他原本以為,姬弘智會因為她的身份為難她,卻不想會下這樣的手。
若是自己早知道還好,偏生之前對這宮中的一切消息都打探不到,若非在這皇城之中,若非一直有人跟著曳邕,這丫頭,只怕不會有這麼好運氣了。
幻佘想著,亦是要替那女子喂藥,卻听那薄涼之聲再次襲來。「出去。」
姬雲翊長眸半磕,他不想知道他們的目的,更不會過多詢問。
「喂,這可是你求我來這兒的。」幻佘亦不怕死的開口。「這藥可是我廢了不少藥材,一分錢都不能少的,這丫頭處在昏睡中,你確定能喂的進去,切莫浪費了這藥材。」
姬雲翊眸光一寒,波光瀲灩,卻帶著隱隱的赤紅,閃過一絲凌厲的殺氣,一抹明黃以詭異的速度閃至幻佘身旁。
幻佘亦是一驚,眸光一緊,卻也提氣閃躲。
他的輕功不低,可比內力,卻並不是姬雲翊的身手,更何況他現在渾身上下的殺意。
「我還是惜命,先走了。」說完,一個閃身便也離開了大殿,速度之快竟悄無聲息。
•••
黑暗之中,似乎被巨大的夢魘給震懾住了一般,不安的蹙眉,那大片大片的血花在眼前蕩漾開來,妙弋似乎可以看到棄雲那悲痛欲絕的面容,那身影越來越遠,似乎就要這樣永遠的消失在永遠的黑暗血色之中。
棄雲,不要,不要!
不要!
四周一片黑暗,帶著撕裂般的疼痛,雖意識有些清醒,但是身體似乎還是不受控制,她是死了嗎?
努力了很久,終于睜開了眼楮,溫和的陽光對于她來說依舊刺眼,適應了一會兒,才勉強能看清眼前的東西。
嘴唇干裂著,妙弋慢慢轉動僵硬的脖子,這才注意到自己所躺的地方極為極致,而有這樣格局的,只能是皇宮。
姬弘智嗎?忽然冷笑,他怎麼可能放了自己……
「姑娘醒了。」而一旁的小宮女顯然也注意到她,欣喜開口,卻不想對上那雙紅眸時,神情亦驚恐了幾分。
妙弋不言語,她不喜歡身邊有旁人,而且在不知道是否安全的情況下,而看這女子這身打扮,亦確定是宮女無疑。
這里,果然是皇宮。
她想起身,卻不想只是一動,便也牽動了胸口的傷,撕心裂肺的痛再次席卷全身。
「姑娘,你的傷未好,切勿亂動。」
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似的,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在隱隱發痛,可妙弋卻還是要掙扎著起身。
「姑娘,你才剛醒,身上的傷還未好……」這小丫頭有些為難,單是御醫問診皇上都可發這麼大怒,若是這姑娘再出什麼事,她的小命也難保了。
姑娘?妙弋手指輕蹙容顏,那面具已然不再,難怪這丫頭會這麼喚她。
「你是誰?這里是哪?」干裂的唇冷言開口,透著沙啞的氣息。
她並不想知道這女子的身份,只是想探听些情況擺了,姬弘智要殺她,又怎會把一個宮女送來這里照顧。
「這里是銘政殿,奴婢小魚,奉皇上之命照顧姑娘。」
「皇上……」妙弋冷哼,再不顧身上的疼痛卻也要起身,掙扎著想要離開。「放我離開。」
「姑娘!」小魚大驚,忙跪在地上。「姑娘,奴婢求你,姑娘昏迷了好久,好不容易救醒了,若再出什麼意外,皇上一定會殺了奴婢的,求姑娘,不要妄動了。」
「昏迷了幾日……」
「是,姑娘昏睡了五日了,好不容易救醒……」
「誰救的我。」妙弋蹙眉,看著身上的傷口,的確是好一番處理,而從這用藥和包扎的習慣上看,是幻佘無疑。
幻佘進了宮……
那小丫頭一愣,卻也答道︰「皇上有令,給姑娘診治時任何一人都不得進入,奴婢也不知道是誰,只是偶爾有一次恰好看到那人身影,白衣白發……」
果然是幻佘,可幻佘怎麼會入宮,姬弘智又怎麼可能讓他來,主上……又怎麼可能放他來。
「這五日……除了幻……除了那大夫,還有何人來此。」妙弋靠在靠枕之上,身上的傷很重,她確實沒什麼力氣了。
「除了大夫,便也只有皇上和曳邕大人了,只是曳邕大人都是在殿外候著的,一連幾日,都憔悴的不像樣了。」
那小丫頭淡淡的開口,她不知道這女子是什麼身份,只是那曳邕大人是何人,皇上亦是何人,能這般緊張她,這女子身份必定不簡單。
曳邕……難道是他救的自己,可姬弘智為什麼會來這里。「皇上呢……」
「皇上……」
「若要問朕,何不親口。」薄涼的聲音傳來,卻見一抹明黃的身影緩步靠近,他的手上端著一上好的瓷器,烏黑濃郁的藥汁泛著緣由的熱溫。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逃避彼此的目光,妙弋抬起眸望進姬雲翊的眼底,那是她熟悉的神情,卻帶著她陌生的欣喜……
「奴婢參見皇上。」小魚亦是一驚,忙跪在地上行禮、。
姬雲翊擺了擺手,卻也示意她離開。
皇上……姬雲翊……
妙弋警惕的看著越漸靠近的人,帶著不加掩藏的疑惑,若未記錯,她昏迷前,在暗室待了四日,而如那丫頭所言,在這里躺了五日。
不過九日時間,再出來,已是江山更替。
「藥涼了。」修長玉骨的手指,此時看上去更加晶瑩,他並未有過多言語,只將那藥碗遞到她面前。
妙弋看著他,視線不再回避。「你到底何意?」
她的面色依舊蒼白的要死,嘴角干裂,不過數日,竟已瘦成這般模樣,而明明身子這麼不濟,她竟還有功夫在這里質問他。
不知是因這質問還是她越漸憔悴的容顏,姬雲翊的確不爽了。
「女人,你的腦海里除了警惕,便不會再想其他了嗎?」。
「為什麼救我?」而顯然,妙弋並未听清他之前的話。
姬雲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妙弋只覺手腕一緊,便也被帶進那充滿冷香的懷抱,從身後繞過,姬雲翊亦將藥碗遞到她的唇邊。
薄涼的唇觸及她的耳畔,帶著一絲曖昧的氣息。「你要的江山天下,朕如你願了。」
明明只是數個字,卻讓妙弋背脊沒來由的發顫,再看那人的眸,沒有任何掩飾,沒有任何目的,亦如以往一樣,她看不到他的任何情緒。
「這藥涼了便不好了,要朕如之前那般,親自喂你嗎?」。而姬雲翊到是極為滿意她現在的表情,薄唇輕揚,眼眸半眯,沒有了往日的薄涼,此時卻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他將親自二字咬的極重,妙弋亦是一頓,一把接過他手中的藥碗,一口飲盡,再遞到他面前,已是空碗。
「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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