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再次回到現在,回到男人拿手槍指著她額頭的那一刻。
往事歷歷在目,可是,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終歸不是一個好母親,是一個有違婦德的妻子,若是柏正其選擇在這里了解了她,怕是廖家也無顏過來討說法。
「她是我的母親!」柏亞川再次重復了一遍,語氣里,帶著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絕望︰「你的妻子!」
血肉相連,生母在前,他要持槍殺死自己的生母,卻要自己冷眼旁觀?這他如何能做到!
即便她犯了天大的錯,可是,終也是他的母親,他還記得小時候她哼起的搖籃曲,也記得年幼時她給的溫暖。
可是,那個被自己稱作「父親」的男人,顯然不是這樣想的。
「你竟還好意思為她求情!」柏正其咬牙切齒,激動的握著手槍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嗎?你知道這個女人做了什麼嗎?」。
廖清從未向想到,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一天也會因為自己的事情而被氣到雙手發抖。
其實她知道,自己給柏正其戴綠帽子這件事,柏正其根本不在乎,畢竟柏正其根本從來沒有愛過自己,但是,另一件事超過了柏正其的容忍程度。
「她竟在外面養了兩個私生子!瞞著我養了十多年!」柏正其的手越來越斗,微寒的深秋,他的額頭卻氣得布滿了細汗。
古往今來,女人出軌就比男人出軌懲罰要嚴厲的多,無論你想不想承認,都無法否認,這一直是一個偏向男權主義的社會。
即便再有勢力的女人,涉及到這一點,也難逃其咎。
廖清出軌柏正其是可以忍受的——自己也並不比廖清好到哪里去,本是無愛的婚姻,個玩兒個的,誰也別攙和誰,他也可以像廖清一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這麼過去。
但是不同于他養那些姨太太,廖清顯然不是在養小白臉,而是愛上了那個「小白臉」。
更有甚者,她竟還瞞著他和那小白臉兒生下了兩個孩子!
身體的背叛,他可以忍,感情的背叛,他不可以——哪怕他們之間並沒有感情。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個奇怪的動物,自己得不到可以,但是也不能看到別人得到,否則就會不滿,不滿就會動怒,最後哪怕搞到兩敗俱傷,也不肯讓其中一方得利。
現在,破壞之神已在心中升起,要他無法再忍受這個女人的存在。
「那你呢?」柏亞川冷冷的反問,目光陰沉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你在外面又有多少私生子,又養著多少女人?」
那一天,在母親離家出走的前一天晚上,母親抱著熟睡的他回到家中,骯髒不堪的那一幕,縱便被母親捂住了雙眼,他大抵還是看到了一些。
只是那時年幼的他不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為何母親要忽然捂住自己的眼楮。
如今他長大了,終于明白那舉起手來的一捂,是多麼的善良而又心寒,那轉身離去,有需要多少的勇氣,又有多少的絕望包含在那離開的步伐里?
只是這些,柏正其都不懂。
「啪!」一巴掌狠狠的落在了柏亞川的臉上,那是極其凶狠的一巴掌,柏正其幾乎沒有留情,柏亞川的臉上很快出現了一道紅印子。
「你……你……你這個逆子!」一天之內得知自己妻子在外生有兩個孩子,又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樣頂撞,氣得柏正其險些站不穩摔下。
免得盛怒的父親,柏亞川卻絲毫不肯退縮,堅決的站在自己母親的身前,將母親擋在身後。
若要殺她,先殺了我!柏亞川咬牙。
一個眼睜睜看著自己父親把自己母親殺了的男人,算什麼男人?
柏亞川的這一舉動,無疑讓柏正其更加惱怒,顫抖著伸出手來指向柏亞川,忽而他放聲大笑著︰「好,好,好!你們母子果然同心,合起火來要造反是不是?」
繼而,不待柏亞川回應,就繼續凶神惡霸的瞪著柏亞川和廖清道︰「你這個不檢點的女人!這小兔崽子是不是我的種兒,還不知道呢!別以為他能護得了你!」
也許柏正其真是氣瘋了,這樣的話竟也說得出口!
這般口不擇言的一句話,簡直誅心!
這麼多年父子之情,他竟說他不是他親生的……只因他維護了自己的母親?
柏亞川忽然對自己的生父失望至極。
「他是柏家的骨肉!柏正其,你難道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認了?」廖清終于不再木偶人一樣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在听到柏正其竟懷疑柏亞川是不是自己的親骨肉的時候,她終于按捺不住性子了。
柏正其怎樣對自己都可以,自己罪有應得,可是,柏亞川是無辜的。
柏亞川是柏正其的兒子,廖清很清楚這點。
所以,她不能看著他們父子相殘,哪怕她與柏正其已經毫無情意,但是柏亞川,始終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兒肉,在柏亞川年幼的時候離開了柏亞川已經讓她內疚不已,她怎能再害的他與自己的家族為敵?
看著終于給了點兒反應的廖清,柏正其心中忽然升起一陣施暴的欲|望,他忽然恨透了一動不動,一句話都不說任他處置的廖清,他要廖清說話,要廖清痛苦,要廖清哭喊著饒命。
這施暴的心情越來越明顯。控制著他無法停下。
「哼!這可說不準,你說是就是?」柏正其冷聲笑著,竟忽然伸手將手里的手槍指向了柏亞川!
「柏正其!你要做什麼!」廖清尖叫著要上去替柏亞川擋住那槍口︰「他是你兒子!是柏家的嫡長子!他身上流著柏家的血!你把手槍放下!」
女人淒厲的喊聲在這空曠的柏家後院里,顯得尤為的明顯。
沒錯,他就是要看她這樣瘋狂的吶喊,看她失控,看她痛苦!
「你嘴里還有一句實話嗎?」。柏正其冷笑著,手槍直直的指著柏亞川,一把將上來搶手槍的廖清推倒在地。
瘋狂的報復廖清的柏正其忽視了,自己拿槍指著的,是自己兒子的腦袋。
自己兒子,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已不是當年的女乃女圭女圭。
柏亞川知道自己的父母沒有什麼感情,他很清楚的知道,同時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父親是個薄情的人。
可是,即便再無情,他也不曾想過會有那麼一天被自己父親用槍指著腦袋。
他伸出手來,狠狠的握住了那漆黑的槍頭,漆黑的雙眸,滲透著顯而易見的憤怒。
人人都說虎毒不食子,這個男人,竟要開槍殺死自己的兒子!
「我有時候真希望,我不是你的兒子。」柏亞川淒涼的一笑,看著眼前的父親,記憶里他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對于母親的怨恨還是他本身就不喜歡小孩子的緣故,柏正其從未對他溫柔以待。
現在,這個並不怎麼喜歡自己的父親舉著漆黑的手槍,指向自己的額頭,他抬眼還能看到直沖著他的黑烏烏的槍管,忽然覺得,有些什麼東西在這漆黑的槍管沖過來的時候,轟然倒塌了。
柏亞川漠然的閉上了眼楮。
「你!」正在氣頭上的柏正其被柏亞川這句話氣得說不出話來,揚手又要給柏亞川一巴掌,卻被廖清攔住了。
廖清抱著柏正其的胳膊,苦苦哀求︰「他真的是你的兒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要怎樣懲罰我都沒有關系……可是他可是柏家的血肉啊!」
柏正其卻狠狠的一把將廖清推到一邊去,怒道︰「柏家的骨肉?柏家沒有你這樣的少夫人!也沒有他這樣的兒子!」
廖清因為柏正其那用力的一甩,摔倒在地,一下子撞到了石階上,雖掙扎著想要站起,但是畢竟年紀大了,這一摔又極其的用力,一時之間竟掙扎不起。
柏亞川本想去扶她一把,可是就在這時候柏正其忽然又扭頭去看柏亞川,手里的槍還是沒有放下。
他看著這個眼眉極其像自己的英俊少年,嘴角帶著幾絲冷笑︰「看來,我是這幾年把你慣壞了,給你提供衣食無憂的環境,全家人都寵著你,順著你……要你這個衣食無憂根本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都忘記了這一切都是誰給你的了!」
人在盛怒下總是會做出一些極端的事情,哪怕那些事情在之後會讓自己後悔莫及,可是沒人能掌控的了情緒的控制。
現在,柏正其正在這情緒的頂端。
而柏亞川的怒氣,也在慢慢的升溫。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嗎?離開了這紙醉金迷的一切,就活不下去了?」柏亞川冷冷一笑,眼神中有些對自己父親的悲憫。
柏家大少,多少人羨慕的一個身份,人們只知這其中的風光,卻從未有人想過其中的辛酸。
他有時候多想自己是一個平常人家的孩子,有著和睦的父母,過著尋常的生活,每日為一日三餐而煩惱,也會偶然喜歡上鄰居家的小妹妹,和兄弟們在學校里嬉鬧,踩著單車送心愛的姑娘上學。
然而現實中,連上學都是家里請了家教來家里教他的,他直到了高中才被送去貴族學校上學。
——只因他是柏家的大少爺,生命安全永遠放在第一位。
自由,已經成為了奢望。
可柏正其並不覺得柏亞川還有什麼可以不滿足的,他也不相信柏亞川離開了柏家能活得下去,在他眼里看來,柏亞川現在也不過是跟他逞個強,等到真的離開了柏家的庇護,想必這個衣食無憂的大少爺挨不了三天就得乖乖回來認錯了。
于是,他不屑的一笑︰「既然你這麼不想當柏家的大少爺,那就走啊!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我柏正其的兒子!柏家的一切都不在于你任何的關聯!」
他本來不過是嚇嚇柏亞川,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點兒教訓,等著柏亞川回來認錯,然後父子和好。
可是柏正其沒有想到,柏亞川真的走了,而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沒有再回來。
那一年,柏亞川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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