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的,大連的海很美,尤其是在眾人將醒未醒的沉暗中。
我抱膝坐在沙灘上發呆,這里萬籟俱寂,這里別無人聲,這里安靜的像是一個醒不來的夢。少了嘈雜,少了紛亂,少了惶惑,少了不安。
一個人竟意外的靜下心來。
時間似乎經過了很久,漫長的讓我把一切痕跡都幾乎擦拭殆盡,我已經有些記不清上一次出現在海邊是在什麼時候。這里是一切的起點,可最後卻是由我自己來畫下句點。
那個開心的、明媚的、裙角飛揚的女子早已被歲月磨砂的破碎而斑駁,那些時光也變得黯然無色。有什麼東西被我模糊了,記不真切,卻有些莫名的恨意在心中滋長的肆意,瘋狂如青蔓,痛楚如荊棘。惘然。
「唉。」
「一個人大晚上出來就是為了對著海邊嘆氣?」
意外的聲音傳來的讓我有些錯愕,回頭的瞬間卻正好捕捉到那男人眼中一閃而過的戲謔。像是被人突然血淋淋的剝開一切硬殼,露出其中綿軟而瑩白的脆弱,我在一瞬間惱羞成怒。
「滾。」
清晰的听見自己的聲音在空寂的海灘上如同驚雷般炸響,蘊著磅礡的怒氣,應和著周邊的海浪聲沖擊向我的耳膜,籍籍無聲。
「我還以為你這樣的女人不會發怒。」
他無所謂的聳肩,挨著我並排坐下,完全無視掉我的所有敵意和尖刺。平和自然的像是相處了多年的老友。
好吧,我收回我對他的所有評價,這個男人真是讓人討厭。
我拍了拍身上粘連的泥沙。打算離開。可出乎我意料的,他似是發覺了我起身想走的意圖,陡然伸手將我拉進懷里,行為孟浪的讓我瞬間被更大的怒火燃燒殆盡。
果然這個世界上不管到了哪里都有這種變態兼人渣。
只是可憐了我多年鍛煉的眼力,竟然在初見時覺得他算是個好人。
我感覺現在我的眼楮一定是瞎掉了。
「現在是不是沒那麼傷心了。」
意外的話瞬間將我從憤怒中牽引了所有心神,我錯愕的看他,目光中有著滿滿的不可思議和被人看破的尷尬。這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幽然香氣。說不清是什麼味道,卻意外的讓人熟悉心安。
他說,「我叫周默池。」
周默池。
周默池。
周默池。
明明感覺有些熟悉的名字。卻又記之不起。頭痛的厲害,我努力試圖尋找這個名字存在過的痕跡,可卻空白的一片空泛。
我不記得。
不記得這個熟悉的讓我有點陌生的名字是在哪里听到的,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可心里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吶喊。說著不明所以的話。講著我不熟悉的故事。
是什麼那?
是什麼那?
「不記得了麼?」
溫和儒雅的聲音泛著淡淡的暖意,我抬頭看他的臉,墨黑的瞳孔里映著我不知所措的臉。
「你不記得也是正常的,畢竟那時候你是天上的明月,我只是地上的塵埃,有什麼值得你記住的那。」
他似乎在自嘲,又似乎在笑。有什麼東西偏差的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我明明知道的。明明應該,知道的。
可我不記得。
像是被什麼東西重擊。我被壓的猶如碎泥。並不很疼,卻很悶,悶得讓我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發,有些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腦海中映過的畫面閃逝的飛速,模糊的一片暗影。
好安心的味道,好熟悉的人,讓我無比眷戀。
只是為什麼,他用我似乎熟悉的語氣講著讓我完全陌生的話?
「那時候,我很羨慕你那。」
他笑著,說著我從來都不知道的事。
「可你從來都沒正眼看過我。」
「那時候我就在想,這樣美好的女孩子最後會是屬于誰那?明媚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護在懷里,給予一世的陽光。」
「太美好,讓我覺得都自慚形穢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伸手將我攬得更緊,阻絕掉所有寒涼的海風,聲音飄渺的像是從未存在。
「我一直再找你,可他們都以為我在開玩笑。直到半年前,我聯系上你的好朋友。」
「我想守護的寶貝,卻原來被人傷成了這副模樣。」
「當年錯過你,大學想表白你卻有了男朋友,再無機會。你知道麼?我考慮了整整半年要不要來見你那。」
「本來想好了,見你一面就放手的。可現在,我怎麼放心的下。」
是麼?是這樣麼?
那為什麼,我像是混亂了很多記憶?
夜色映襯下的海沉默的像是一淵死水,我突然覺得冷,有什麼情緒從骨子里透發出來,卻又在轉瞬間被身體所有細胞叫囂著碾壓回去。
心突然變得酸澀,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沖擊,我以為在成長中早已磨滅死去的那些東西在左邊胸口位置無限制的激蕩,一點點蠶食的讓人不自覺的驚恐。
這個男人,太危險。
從來沒有想過會被失聯多年的高中同學攬在懷里表白,饒是以我如今的性子也陷入了片刻的迷茫渾然。當然也興許只是他的懷抱太暖,而我的人太冷,太貪戀。
所以冷靜下來之後的心在微咸的海風浸潤下反而顯得越發刻薄無情,我壓下所有躁動的不安,終于開口對著他正經的說出第一句話,卻涼薄的讓我自己都覺得心驚。
我說,「那你應該明白說了這些話,做了這些事之後,你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四月份凌晨三點鐘的天迷蒙的讓人有些看不真切,卻安靜卓絕。所以,這一刻就算我並未抬頭看他,卻仍舊能听出他語氣中剎那溢滿的委屈酸楚,無奈的讓人心疼。
他笑,他說,「恩」。
我不知道這個男人是有多了解我才可以毫不猶豫的應出這句殘忍卓絕的話,那其中包含的潛意思就算不用言語表達,以他的聰明才智也應該能夠理解的完全。可他卻不問,不怨,不糾纏,不求解釋。
只是我這些年也確實變得越發冰冷無情起來,我仍舊沒有抬頭看他,甚至沒有半分好奇跟同情,只是將自己微微撤出他的懷抱,開口道,「你走吧。」
沒有急切,沒有推距,沒有不安無措。仿佛剛剛的所有情緒都只是一場大夢,我平靜的跟他像是兩個發生了些許踫撞的小意外的陌生人。
他扳過我的臉看我,那雙漆黑的眸子里蘊滿了憂傷,魔咒般的灑下一片星光,仿佛只要輕輕觸踫就要掉下來般搖搖欲墜。明明不是多麼帥的男人,可卻有著雙仿佛能夠顛倒眾生的眸子。迷亂了人的眼,亦迷亂了人的心。
這麼多年,自從季翎離開之後的這麼多年里,我似乎第一次找回了自己的心跳,緩慢的,急促的,帶著惶惑不安的微弱。呼吸,淺顯不可聞。那雙黑瞳里,時隔多年,我再一次看見了略顯驚慌失措的自己。
他說,「讓我陪你,只這一周。」
他說,「別拒絕,就當圓我一個執念,讓我好放手,安心離開。」
我不知道自己是抱著怎樣一種心態答應了他的要求的,似乎只是在那一瞬間被迷了心,便傻傻的點頭應下,連半句反駁都忘了說。也或許只是太過孤單,不想拒絕。
記憶里我在跟季翎分手之後的三年早已習慣了單身生活,雖說是習慣卻也難免寂寞。平常將自己放縱于工作,每日趴伏在工作台上各種忙碌到也罷了,這一閑下來,那些堆積而起的寂寞反而如同火山爆發般狂躁起來,無力遏制。
尤其是這次難得的申請到十天的假期的時候。
可現在我第一次有些後悔為什麼求了老板如此之久的假期,特別是當身邊這個男人不知道從哪里得來了確切的小道消息之後。
漁村安寧的生活徹底被打破,周默池似乎有著永遠都用不完的精力,拉著我跑東跑西,跑上跑下,跑南跑北,將整個海區附近通通翻了個底朝天。紀念品,美食,美景,小攤小販,日出日落,潮漲潮汐,似乎誓要在這小小的村落間烙滿彼此的痕跡。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可我很放縱,放縱他也放縱我,兩個人像是結識了多年的情侶,玩樂中透著無形的默契,繾綣的讓人貪戀。很開心,仿佛把所有的情緒宣泄,整個人猶如充滿了氣的氣球,飄飄欲仙。
「開心麼?」
我們面對著夕陽,海面映著檸檬黃混著朱紅的暖橘,帶著微涼的海風,微冷的藍紫。周默池回頭對著我笑,並不算帥氣的面容上是流瀉而下的溫柔。而我,從那雙黑的透亮的眼眸中看到了笑的張揚肆意的自己,一如多年之前,盛放的瑰麗。
然後我听到了自己的聲音,我說,「恩」。
(大家可能已經習慣我穿插小故事了,就算是餐前酒吧,或者說暴風雨前的寂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