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潯眼皮子一顫,瞧見段有惟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也不坐下,就立在她身邊似笑非笑道︰「我來找小伊吃飯,你們聊你們的,我在邊上等著就是。」
有他這尊大神杵著,誰還能聊得下去?
那客戶神情訕訕,賠笑道︰「我和伊小姐已經談妥,明兒就把合同簽了字送上門去。」接著他又把伊潯的辦事能力夸獎一番,方退場離去。
她低頭攪著杯子里的咖啡,不禁笑起來。
段有惟在她對面坐下來,眨眨眼說︰「我很好用吧?你又該謝謝我了。」
他這樣意氣風發,哪里瞧得出他之前心思凝重!
伊潯把菜單推到他跟前,說︰「想吃什麼我請客,這家的甜點是招牌。」
他笑眯眯地低下頭看菜單,伊潯不經意看過去,發現他低頭的瞬間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他好像在看.+du.菜單,其實並不是。雖然她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她猜它一定是渙散游離的。
她的手放在桌上,他的另一只手也搭著桌子,隔了不過一塊方糖的距離,好似指尖微抬就可互相觸踫。
伊潯一絲都不敢動彈,想把手拿回來,卻又覺動作太過于明顯。也許是她太在意的緣故,說不定段有惟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她終于蜷起手指,這時,段有惟把菜單往桌上一放,恰好把他和她的手一起覆蓋在菜單底下。
「服務員。」他點了一杯咖啡。
他的手在菜單底下握住她的手,微涼。有一點兒汗濕。服務員把咖啡端過來,他就一只手放糖,攪拌。一直攪拌。
他一直沒抬眼看她,她也沒有,好像他們只是在喝咖啡,實際上,他們也確實只是在喝咖啡。
半晌後,他看著窗外,側臉上有暈開的光影︰「對不起。」
她以為他是為握了她的手而道歉。便淡淡笑著說︰「沒關系。」
其實他並不是為這件事兒。
伊潯听到謠言是三天後。
段有惟有那麼多紅顏知己,為什麼對未婚妻從不過問?名門世家養出的千金小姐大方得體,知曉這些紅顏撼動不了她的地位。何況段有惟一直是有分寸的,左右不過是玩耍取樂而已。但伊潯不一樣,段公子第一次為某個女人關照了她幾項生意,使得他的未婚妻大大提高了警惕。
伊潯想起那天在咖啡廳。他幫忙拿下的廣告項目。是不是就是他說的柴火?
她站在公司的台階上一時恍惚,忽然听到一道尖銳嗓音像厲風呼嘯而來︰「不要臉的狐狸精!賤女人!」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臉,就被一巴掌扇得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事情進展得有些快,伊潯以為千金小姐會做足姿態,放下支票出言嘲諷,沒想到慕容秦性情火暴,出手狠辣。如果不是保全沖出來阻攔,她不會這樣輕易地放過伊潯。
因為是在公司正門口發生的沖突。所以這件事兒鬧得滿城風雨,伊潯在醫院還能感覺到異樣的目光。她腳踝高高腫起。一時不能下地走路,臉上冷敷過,擦了藥,但還看得出淡淡的痕跡。
段有惟挑了時間來看她時,她正坐在病床上看雜志,並沒有抬頭招呼他。
他曉得她是故意不搭理他,便默默把水果籃放下,輕聲說︰「我不喜歡她,我想和她解除婚約。」
伊潯憋不住,冷笑一聲︰「可是慕容家不是善茬,段公子既想解除婚約,又想慕容家背負過失,為此真是費盡心思。」
段有惟的計劃全賴「朋友」二字,他與伊潯並沒有親密關系,行得正,坐得端,到哪里都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一聲「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他的未婚妻慕容秦便是無理取鬧了。近日段家有公司上市,慕容秦鬧成這樣,勢必會產生壞影響,慕容家對不住段家,首先就失了氣勢。
「我知道她的脾氣,一出手肯定是要傷人的。我原本的計劃是,在你住院時,往你的吊瓶里加點兒藥,嫁禍給她,反正背地里下藥的事兒她以前也不是沒做過。」
伊潯微微眯了眼楮。原來那個傳聞是真的——慕容秦在段有惟的酒中下了藥,借機和他滾了床單,又設計被兩家長輩撞見,這才有了那一紙婚約。
她嘲諷道︰「你這個計劃不錯,慕容大小姐不僅打傷人,還意圖謀殺,消息被傳出去後,恐怕她都要負刑事責任了吧?」她定定地看著他,「這是你原本的計劃,那你現在的計劃是什麼?」
他拿了一個橘子慢慢剝皮,邊剝邊道︰「其實我一開始就選錯了人……」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鄭重其事道,「現在我的計劃不會傷害你一絲一毫。」
他把剝好的橘子塞進她手里,指尖微微在她掌心停留︰「你的手一直是暖的,也許是我天生涼薄,所以連手都是涼的。」他垂下眸子,長長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即使慕容秦做下這許多事兒,段家也不一定會跟她家解除婚約,我們兩家的利益是綁在一起的,所以我只能做得更狠一點兒了。小伊,到時你千萬不要覺得我狠心。別人都可以這樣以為,唯有你不可以。」
他沒有把現在的計劃告訴伊潯。
到第二天,在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中,救護人員抬著擔架,急匆匆將段有惟送入急診室,伊潯方明白他的計劃。
他的酒中被人放入了大量安眠藥,他現在已經陷入重度昏迷。
伊潯一瘸一拐地走到急救室,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兒上,但比起段有惟所受的痛苦,這應該不算什麼吧?一遍一遍地洗胃,他把自己折磨得像破敗的布偶。
伊潯把臉貼在玻璃上,透過層層玻璃凝視他的蒼白面孔,耳邊回響著他的話︰「現在我的計劃不會傷害你一絲一毫。」
她不禁眼眶一熱,他選擇了傷害他自己。
同時被送入另一家醫院的還有慕容秦。
她在段有惟的酒中下了藥,一時得意忘形,不慎從樓梯上滾下來,見紅,流產了——她懷了段有惟的孩子,這才是她囂張的資本。
自作孽不可活,她不僅失去了孩子,還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一個不能傳宗接代的媳婦,想必段家無論如何也不肯要了。
段有惟這招果然狠,不僅解除了婚約,還把自己變成了受害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