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像誰用耙子給天空掏了個窟窿。
林檸溪頭頂的芭蕉葉隨著風輕輕的抖動,像一塊綠色的綢布。
林檸溪的肚子凸出來,她下意識的深吸一口氣。
「林姑娘,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用芭蕉葉擋住肚子。」何知微將手里的芭蕉葉放在林檸溪肚子前面,自己裝的跟沒事人一樣。
哎,這個古代男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明明知道自己介意這肚子,非得這時候著重提醒一下。
「林姑娘,今日怕不能給你治病了。」
林檸溪松了口氣,若是何知微今日就給自己治病,林檸溪真怕自己今天就氣絕身亡。
「林姑娘,等我準備好了,一定登門拜訪,親自給你治病去,不收錢。」
這大夫態度真好,竟要**,林檸溪嘴角動了動,很想問問何知微,京城之大,真的沒有別的大夫敢給自己治病嗎?可話到嘴邊又咽下。一則前一次她也親自打听了,京城那幫大夫們,多半避諱她。二則自己這病怕要花不少銀子,自己家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三則人家都說了要上門給她治病,再推月兌,豈不是傷了他的熱情?畢竟自己重生以來,對自己這麼好的人,一個手都數的過來,關鍵是,不收錢。
只是何知微給自己治病,自己怎麼就高興不起來呢,甚至憂心忡忡的。
見林檸溪愁眉苦臉,何知微拍拍她的肩膀,微笑的像夏末長崩了口的石榴一樣︰「是不是我準備上門給你治病你很感動?不用不用,反正你這病,我也沒幾分把握,全當練手。」
林檸溪的眉頭皺的更緊,像兩條彎彎曲曲的蚯蚓在那兒趴著。
「本來今天我帶了個包袱,里頭裝著好幾種草藥呢,都是我看著醫書配的,誰知道那幾個黑衣人把包袱搶走了。」何知微有些失落的抬頭望,煙雨蒙蒙,幾步之隔的廣廈樓閣都沐浴在雨水當中,酒館**在外的台階,本是棕色的楊木,被雨水沖刷的又亮又白,滑溜溜的,酒館黃色的旗幟也沾了水,軟綿綿的趴在旗桿上動不了了。
進出酒館的人不少,穿漿水藍深衣的男子,穿魚肚白袍子的少年,縮著胳膊等主子的家丁,或是急促,或是慵懶。
門口的拴馬樁已經不夠用了,三兩輛馬車排成隊挨著牆角立著,又有寶頂轎子排在車隊之後等人。
穿土黃色的老頭舉著二胡從車馬人群當中經過,一面縮著頭躲雨,一面嘆氣︰「哎,車水馬龍,把我二胡都給擠斷啦。」
「你看。」何知微指了指不遠處。
林檸溪順著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什麼?」
「那幾個黑衣人,是不是搶我包袱的人?」
林檸溪的嗓子緊了一下,記得前一世她眼楮近視,高考體檢的時候,她一鼓作氣把視力表上的E的朝向都背了下來,結果體檢的時候她看不清老師手里的棍子。那視力,真讓人著急。這一世,她的眼楮波光粼粼,清晰明朗,何知微手指的方向,果然就是搶包袱的那幾個人。
幾個黑衣人朝著他們過來,這一次沒有搶東西,而是揪住了何知微。
何知微努力掙月兌,卻怎麼也掙月兌不掉。
若放在前世,林檸溪或許已經擼開膀子救何知微了,可這一世,她好歹算是林家的嫡出小姐,也算是精神正常的閨閣女兒,只得甩著手帕子跳腳︰「哎呀……有人搶人了……有人搶人了……有人……救命……有人救命……」
喊著喊著就亂套了。
林檸溪風中凌亂。
黑衣人試圖捂她的嘴巴,又試圖綁她的胳膊。
對面不遠處的酒館熙熙攘攘。
此時從里面走出一位年紀輕輕的男子,穿象牙白的袍子,袖口繡著松花綠的六月雪,腰間系著松花綠瓖深藍寶石的帶子,腳上是一雙深藍如海水的靴子。
一輛寶頂馬車停在酒館門口,男子上了馬車,又掀開車簾朝林檸溪及何知微的方向望了望,繼而嘆了口氣,小聲交待了車夫幾句,說時遲那時快,車夫輕輕甩了甩鞭子,馬車竟直奔過來。
男子掀開車簾叫了一句︰「快上來。」
林檸溪也不知怎麼上的馬車,似乎是一緊張自己發揮超長直接蹦上去了,又好像被別人拉了一把,又好像被別人一腳給踢上去了。
她想去拉何知微,可這時車夫竟「呵」了一聲,馬車就沿著青石長街飛奔而去,一路水花,林檸溪不及躲閃,濺了一臉的水。
她抹了把臉,噴出兩口水來,她雖感激男子出手相救,卻又擔心何知微,那幾個黑衣人,像要抓何知微?難道又是何知微給人算命惹了麻煩,又被仇家給盯上了?若落到黑衣人手里,豈不是危險?
她想問能不能退回去把何知微捎上。
還未張口,她抬頭看到男子的臉龐,只是輕輕一瞥,便趕緊低下頭,低下頭還不算,還得用車簾擋住自己的臉。
男子端坐于馬車里,雖大雨紛紛,馬車顛簸,可他端坐著一動也不動,就跟長在馬車上一樣。
雨水沾濕了他象牙白的袍子,他也是無動于衷的樣子。
他眼楮里像蒙了一層水霧,看著心事重重的樣子。
過了許久,馬車的速度慢下來,又或者雨下的小了,又或者,馬車里實在太靜了,男子望著尚有陰霾的天空說話︰「你怎麼不言語了?難道自己也知道錯了?」
何檸溪不敢吱聲。
男子又道︰「惹了那麼多仇家,全京城的富家子弟誰不想揍你一頓?這次又惹了誰家的公子了?」
林檸溪還是不敢吱聲。
男子扭過頭來,驚覺對面坐了個青絲垂垂銀釵松松的女子,也嚇了一跳︰「你是誰?怎麼在我馬車里?」
馬車停了下來。
林檸溪早認出男子來了。所以才會用車簾擋著臉。
這位冷的像雪疙瘩一樣的男子,不就是前些天那個不肯讓自己坐馬車的男人嗎?只是這日他換了象牙白的衣裳,干淨利落還有一絲淡淡的檀香味兒。雖是斯斯文文的,十指修長,側臉肅穆,卻讓林檸溪大氣也不敢出。
自己是倒霉還是幸運,每一次見他,都淋的跟落湯雞一樣。
「你,放下車簾,說話。」男子聲音重了一些︰「你是誰?」
林檸溪縮了縮頭︰「我是……」
「不管你是誰,你怎麼上了我的馬車?」
「我……不知道。」
「何知微呢?」
「我……不知道……他還在那兒……或許被黑衣人抓走了。」
男子也奇怪,剛剛明明拉了何知微到馬車里,怎麼轉眼就變成了一個長發及腰眉眼玲瓏的女子?
難道自己拉錯人了?
男子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動了動身子,離林檸溪遠些︰「你發現何知微沒上車,怎麼不說一聲?」
「我……不敢說話。」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