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參,當然是給林檸溪送去。
林檸溪不過提了提人參的事,他便記下了,于是充分發揮敗家的本事,百藥堂的人參,他收拾的渣兒也不剩,如今全在林檸溪手中。
淡黃色人參很小,約有小指長短,脈絡清晰,長著須須。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林檸溪知道人參是名貴藥材,便將它還給何知微︰「這一定是你偷拿出來的吧?」
何知微本來想著,林檸溪會欣然收下然後表揚他一番,不曾想林檸溪根本不要。
送東西都送不出去,真讓人沮喪。
「林檸溪,在你印象里,我就只會偷啊?」何知微靠著桂花樹,身子一晃,那些桂花就紛紛揚揚的落下來,女敕黃的桂花落在他鵝黃系米白帶子的錦袍上,又從袍角滑落下來,沾在雪地里,竟像開在雪中一樣,那麼明媚耀眼。
何知微搓搓那幾支人參,湊到林檸溪耳邊道︰「不瞞你說,這幾支人參,不是我偷拿的。」
「哦?」
「這是我……光明正大拿來的。」
「你還是把人參送回去吧,要是你爹知道了,說不準要生氣的,保不準又要揍你。」
「我拿人參的時候,我爹知道的。」何知微得意︰「我可是我爹的寶貝兒子,我如此的風流倜儻艷絕京城,我爹喜歡我還來不及,怎麼舍得揍我,你可別烏鴉嘴。」
「不揍你?不揍你你都要反了。」何伯仲從門口進來,一肩膀的雪,身後跟著兩個伙計。
果然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這曹操也不知坐的幾路公交車,來的也太快了。
伙計上來,二話不說,奪走了人參。
何伯仲揪何知微的耳朵︰「說大話的時候,倒顯的你能。拿人參送人,你怎麼不把爹也送人呢?讓你好好讀書,你不肯好好讀,禮義廉恥你不懂,淨做些敗家的事情。」
何伯仲雖沒考上功名,但訓人的本事卻是一套一套的,從早上訓到晚上,保準不重樣。
何知微小時候,或許會站著听听。
如今大了,長能耐了,用何伯仲的話說,孩子翅膀長硬了,不服管教了。何伯仲再說什麼,何知微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他雖沒上過體育課,可跑起來腳下生風,就跟哪吒踩了兩個風火輪一樣,這速度,何伯仲騎上電動車也未必追的上。
轉眼間何知微就跑的無影無蹤。
雪地里一行腳印漸行漸遠。
林氏及林檸溪送何伯仲出門。
何伯仲拱手道︰「這點人參,我還收回去,林夫人不會笑我小氣吧?」
「哪里。」林氏臉一紅︰「這人參,本就是百藥堂的東西,是小女檸溪不懂規矩,還請何老爺放過何公子。」
「這是自然。我那兒子,一向不像話,我若跟他計較,他還能活到現在嗎?」。何伯仲咳嗽了兩聲,將人參包好藏進衣袖里卷著︰「助人為快樂之本,林兄弟他……若是千年人參,能有起死回生之效的話,我倒不吝嗇,定然會拿來給你們,只是……這種成色的人參,不上台面,對林兄弟的病也無益處,我還是拿回去吧。」
何伯仲將人參拿回百藥堂,小心放回櫃子里。
趙花容正臨窗打盹兒,听到動靜,偷偷瞄上一眼,見何伯仲小心翼翼的,捧著那人參,比當年捧未滿月的何知微都小心,趙花容便翻翻身,撇撇嘴︰「奸商。」
「夫人說什麼?」
「不就是一點兒人參嗎?知微拿去送人,就送人好了,反正林姑娘的爹也怪可憐的,雖有無這一點人參,林常錄都難熬,可總是知微的一點心意。老爺倒好,還一路小跑的追了回來,諾大的百藥堂差那幾根人參嗎?老爺真是越有錢越小氣了。」
「人參雖貴,我卻不小氣,只是秦表哥秦夫人當年的交待你忘記了嗎?這人參,冬蟲夏草之類的補藥,不能送給林家,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當年林常錄一病不起。家里沒有進項,用藥都困難。
京城幾間藥鋪往往不願意賒賬。反正她們也還不起。
何伯仲開了百藥堂以後,秦伯通曾私下找他商議,提及當年同窗的情份,讓何伯仲經常給林家送些藥,另外,林家人來抓藥,給不給錢都不打緊。只是,那些貴重的藥材,如靈芝,人參,冬蟲夏草之類,就不要給林家抓了。
這事是何伯仲跟秦伯通二人的秘密,趙花容自然不知道,如今提及,她便哼一聲︰「肯定是老爺小氣,不舍得給人家抓好藥,反倒推秦表哥頭上。」見何伯仲跟伙計都回來了,獨獨不見她的寶貝兒子何知微,趙花容便瞪著何伯仲︰「是不是又打我兒子了?」
「沒有。」
「那我兒子呢?」
「不知道。」
何知微縮在林家門口的柳樹後,眼觀六路,耳听八方,直到他爹遠的看不見了,他才從柳樹後跳出來,抖抖衣領上的雪,呵了呵手,揉揉眼楮。
他也算是機靈人了。可明槍易擋,暗賤難防,他爹何伯仲總喜歡找伙計偷偷跟著何知微,何知微的一舉一動,伙計都要報告給何伯仲,何知微上廁所多用了兩張草紙,晚上都要被他爹吐槽,罵他敗家,不然,這敗家的名頭是從哪里得來的呢。想來也恨,多用兩張草紙也犯的著大驚小怪,就差上《新聞聯播》通報批評了,簡直不讓人活啊。
這天他爹更過分了,為了幾支人參,竟然親自出馬,跟蹤過來就算了,還當著外人的面讓自己沒臉,雖然自己長的帥,丟幾次臉不影響大局,可當著林檸溪的面,自己的爹還這麼辣手摧花,長此以往,自己還怎麼泡妞?還怎麼在京城里混?
何知微仰天長嘆。
他鵝黃色繡白茯苓花錦袍在雪地里格外扎眼,這麼暖洋洋的顏色,像是太陽的光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腰間系的暗金粉珍珠帶子,在風雪中熠熠生輝。
天空依然陰郁。白茫茫的雪又落了下來。落在何知微的臉上,他的睫毛濕了。
「快讓開——」有車馬的聲音。
何知微低頭一看,呵,一輛馬車已經來到眼前。車夫緊拉著韁繩,馬車還是沒有停住。
何知微腳下一滑,打了幾個踉蹌才站穩,他抖抖袍子,理理頭發︰「你們怎麼趕車的,想從本公子身上軋過去啊?本公子這帥絕京城獨一無二的發型,差一點兒被你們弄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