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真二十一年,是蔣府最為沉悶的一年,顏小月反反復復的病情一直到入了秋才好利索,趁著秋日暖陽,兒媳孫媳都盡心伺侯在一旁,一大家子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自從蔣天恩成家有了第一個兒子之後,顏小月就放下心來,蔣家這一支終于擺月兌了那蠱毒的控制。于是蔣家的第一條嚴格的家訓出來了,男兒不得納妾收通房丫鬟,女兒不得為妾。于是蔣家成了皇城貴女們爭相往來的府邸。
親情的溫暖給了顏小月莫大的安慰,蔣思言也天天守在身邊,總算讓顏小月恢復過來了,至少表面上恢復過來了。
又是冬天,圍爐賞雪話梅是一大雅事,顏小月與蔣思言難得的起了興致,在暖閣里用掃來的梅花上的雪煮起千葉茶來,雪水中的梅香伴著幽幽的茶香,沁人心脾。
正笑鬧著,沉重的鐘聲傳來,「嗡……」悠揚而深遠,如同敲在心頭上一般。房間里一片寂靜,「嗡……」「嗡……」「嗡……」「嗡……」「嗡……」「嗡……」「嗡……」「嗡……」九響喪龍鐘聲傳遍了皇城的每個角落。
「啪」一聲脆響,顏小月捧在手里的素白骨瓷官窯茶杯墜落在地上,清透的瓷片四下散開,如同顏小月那亂成一片的心房,不可思議的看著蔣思言,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
蔣思言快步上前樓住顏小月,擔心道︰「別怕,也許不會你想的那樣呢,我這就讓人去問問。」
話一說完,在門口打轉的蔣天麟推開門走了進來,「父親,母親,宮里來人了。」
顏小月無力的靠在蔣思言身上,蔣天麟快步靠近,急道︰「母親,您要注意身體呀。」
蔣思言把顏小月抱起放在榻上,拿起皮裘蓋好,「月兒,你先休息一會,我去見見。」給三兒子一個眼色,就快步走出去了。
蔣天麟坐在一旁的杌子上,「母親,太上皇都八十有八了,這般年紀在皇家可是從沒有過的,是很長壽的一個了,母親,您可要節哀,小心身體受不了。」
顏小月呆呆的點了點頭,這一年來還只是在慕子歸下葬的時候見過祈安寧,後來他一直呆在了皇宮,她還想著也許他是傷了心,怕見景思人,躲要皇宮里遼傷去了,沒想到大半年沒見,卻听到這樣的消息,他怎麼忍心,連最後一面也不願讓她見一見?
蔣思言帶著一身寒氣進來,先對蔣思麟說道︰「你先去做準備吧,這一次我和你母親就不去宮里哭喪了。」
听到了準確的消息,顏小月忍了許久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抱著皮裘痛哭出聲,這听到這聲音,蔣思言反到是松了一口氣,還好,能哭出來。
蔣思言靜靜的陪坐在一旁,精神悲痛,當了一輩子的對手,一輩子的情敵,防了一輩子卻也和樂相處了幾十年,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小心眼一心想著怎麼防範他們兩個的人了,他早已將慕子歸和祈安寧當成了兄弟,當成了一家人,四個老來伴,一起朝看日出晚看夕陽,一起把酒論英雄,有爭論卻沒人將眼光只關注在顏小月一個人身上,三人難得的都心平氣和下來,老來伴是不是就是他們這樣呢。
朝暉帝大行後的流程盛大而緊促,只停棺七日就出殯,年邁的淳真帝率領著文武百官扶梓宮葬入帝陵,進入了淳真二十二年。
伴著大小寺廟和道觀的悠揚鐘聲,顏小月無可避免的病倒了,還好沒有再出現高烤情況,只是一直昏昏迷迷,她能感覺身邊有人在不停的說話,來了又走,卻怎麼也睜不開眼楮。
蔣思言在西次間里接待了宮里的內監總管,一身富態有如地主般,只是神情哀痛,手里捧著一個盒子,對著蔣思言躬身道︰「老奴見過蔣太傅。不知國公夫人可還好?哦,太上皇最後懿旨封郡主為國公夫人。」
蔣思言只是點點頭,「一直病著,昏昏沉沉的沒個清醒的時候。不知道許公公來府里有何事?太上皇的皇陵是誰在守呢?」
「自然是老奴去守,只不過受太上皇之托,特來府里見一見太傅。也有些事想跟太傅商量。」
蔣思言將人請著坐下,又端了茶,才把伺侯的下人都趕了出去,「不知太上皇有什麼交待。」
「皇陵里葬的是太上皇的衣冠冢。」
輕輕的句卻若晴天霹靂般,震得蔣思言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半晌才睜大了眼楮,「什麼?」
許公公咽了咽口水,「太上皇找了一處吉穴,與蔣家祖墳遙遙相望,生並下了秘旨,要陛下將他葬在那里,老奴以後也會去那里守陵,只不過,老奴是無根的人,怕老奴走後,太上皇沒了後人香火祭祀,所以才來跟太傅說一下,能否將那座山並入蔣家祖墳,讓以後的蔣家後人去添一香一燭,也不枉太上皇對蔣家的照顧。」
蔣思言冷眼看著許公公,可許公公只是眼觀鼻在站在那里,不動不動。
「許公公可知道抗旨不尊不何罪。」
「只要太傅答應老奴,老奴就算現在去陪太上皇又有何難。太上皇去年入夏開始身體就不好了,可一再攔著眾人,不讓你們知道,太上皇雖然不說,可老奴知道他想見您和國公夫人,只是怕國公夫人再一次傷心,出了好歹,所以才一直忍,太上皇臨終時,還一直叫著您和國公夫人的名字,太傅,不為了別的,還請看到太上皇對你們一片真情的份上,應了老奴吧。難道您忍心看著太上皇成孤墳一座嗎?」。
蔣思言忍了又忍,最後長嘆一口氣,「你先去守陵吧,等夫人好了,我自會去看太上皇。」
許公公起身跪倒在地,「老奴謝過太傅,老奴這就回去,太上皇就葬在聾兒山上,與蔣家祖墳相鄰,與您和夫人的千年屋正正相望著。」
蔣思言送走了許公公,坐在顏小月床邊,看著熟悉而蒼白的臉,眼淚忍不住滑下,他們一個個都在為她著想,都想與她近一些,生前得不到,死後也不想忘,是嗎?可是,她是娘子,是與他生同衾死同槨的人,都這麼多年了,他忍了這麼多年,還不夠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