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霍炎簡簡單單叫了一聲。
卻比許一諾剛才各種哄還有效,平平淡淡的聲音像是一下子安撫了所有人的神經,全都變得放松下來。
沈玉蘭不再繼續哭嚎,而是愣愣地放下手,抬起頭看著他。
「別做這麼丟臉的事情,這不像你。」霍炎對她說。
沈玉蘭覺得眼眶發熱,張了張嘴卻變成了另一句話︰「被孩子逼急了的母親,還能說什麼像不像。」
說著,她又想低頭抹眼淚,但霍炎的話卻比她更快。
「再不孝的孩子,也是你教出來的。」
什麼?
許一諾嚇了一跳,不知道霍炎為什麼要這麼說。而沈玉蘭愣過後,卻是蹭蹭蹭上涌的怒火。
她剛想張嘴控訴,可是霍炎的話卻還沒說完。
「從小到大,你就沒有()教育過我什麼是‘陪伴’。」霍炎垂下眼簾,「你只有讓我學習努力竭盡全力,只為了獲得最好的成果拿給我爸看。」
霍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但卻顯得冷冷的,變點笑意也沒有。
「上學的時候,別人的父母家長會或者運動會,總是會過來陪著他們一起過,除了那些單親家庭的同學……哦不,就是單親家庭的同學,他們剩下的父母也會到場。但是只有我,你們每一次都誰也不在。」
說到這里的時候,霍炎頓了一下,但是沈玉蘭坐在地上已經呆愣,半點話都說不出來。
而許一諾想說,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從霍炎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心髒好疼,一抽一抽的,有種名叫心酸的感情慢慢攀岩上來。
「我承認你們教會了我很多。見識、品格、氣度還有責任……是你們幫我養成了一個標準的檢察官還有大公司的總裁繼承人。」
「可是你們教會我這麼多,唯獨沒有教會我的,就是如何當一個好兒子。」
霍炎說到這里,突然拉住了許一諾的手。
「媽,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這麼愛著一諾。可你知不知道,我愛著一諾的最根本原因,是因為是她,教會了我什麼叫做夫愛情,是她把我變成了一個丈夫!」
許一諾整個人突然就被霍炎摟進了懷里,而沈玉蘭只能愣愣地看著他們什麼也反應不過來。
許一諾整個人都縮在霍炎的懷里,不由得抬起頭看向霍炎。
對方沖她溫柔的笑了一下,然後轉過頭,繼續對沈玉蘭說︰「媽,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缺少什麼。」
「你們讓我當個好繼承人,我就當。沒有自己的喜好,沒有自己的感想,甚至就連妻子這種相伴一生的對象,也覺得毫無所謂。」
「因為我從小接觸的對象就是你們,可你們直接根本毫無感情,始終不是一個真正的家庭。所以我以為全天下的夫妻都是這種相處模式,不管我娶了誰都沒有區別。」
許一諾的心砰砰直跳,隨著霍炎越說越多,她就越來越感覺有什麼東西要被對方說出來。而那句話肯定是一個重磅炸彈,會將她炸的頭暈目眩。
「但是上天垂青,讓我遇見了一諾。」果然,不負許一諾的預感,霍炎緩緩說出口,「我終于明白,原來世界上的夫妻,並不會像你和父親那樣相處。」
「原來世界上的夫妻,是該相互陪伴,相互愛戴的。」
「原來世界上的孩子,是會被爹地媽咪全心全意的寵愛,而不只是作為一個繼承者的身份存在。」
……
「這些全部的全部,都是同一個女人給予我的。這個女人本該是您,但現在卻變成了另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就是一諾……」
許一諾和沈玉蘭幾乎都無法自主思考了,只能一直看著霍炎。
而霍炎轉過頭,沖著許一諾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就像刺破陰霾的陽光,充滿了溫馨與喜悅︰「我原本不想對您說這些話。」
他已經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沈玉蘭。
「但我不想再看到您繼續對一諾抱有誤解或者偏見。」
「我不願意回家,我想和家里斷絕關系,並不是像你們以為的只是為了一個女人而與你們置氣。只是我已經明白了什麼叫做家,找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她當時遺失了,所以我要竭盡全力去重新尋找她,僅此而已。」
「您,能明白嗎?」。霍炎目光炯炯的盯著沈玉蘭,問道。
沈玉蘭幾乎覺得自己都不能呼吸,霍炎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她的心髒緊縮。她想反駁,可又覺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這還是第一次,霍炎對她吐露自己的心聲。而順著他的話,沈玉蘭又該死的回憶起,好像過去的確就是這樣。
她從來沒有給過自己孩子什麼美好的有關家庭的回憶,那一份一份她自以為驕傲的記憶里,霍炎的表情總是充滿了冷漠和疏離。
可是當時的她從沒察覺,只是沉浸在別人恭維自己孩子出色的贊美聲里。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覺得兒子的存在只是替她像丈夫博得關注的工具?
從什麼時候起,她不但從沒有過丈夫的愛情,連兒子的親情都開始失去了?
沈玉蘭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在霍炎沒有回來之前,她的思想還停留在「仇恨許一諾」「怨念她奪走自己的兒子」這一想法上。
即使從剛剛一直跟許一諾和平相處,那也只是害怕他們又拔腳就走的隱忍。
她覺得自己委屈,覺得自己可憐,但霍炎的一番話,卻將她的掩護妥妥擊碎,讓她渾身冷汗的看清自己真正的心聲。
她真的怨恨許一諾嗎?
只是因為她的出現,讓他們霍家動蕩,讓霍炎不斷難過?
不,她討厭許一諾,並不是從這里開始。她真正討厭許一諾的原因,其實是因為自己對許一諾的恐懼。
她表面上沒有察覺,但潛意識里已經發現,在不知不覺之間,許一諾已經徹底改變了霍炎的心。
她緊緊抓牢了霍炎,將自己的兒子變成了她的丈夫,這讓沈玉蘭感覺到了害怕。
如果霍炎不再向著自己,如果霍炎不再听從自己,自己要如何繼續跟丈夫爭奪關注和寵愛?
這種恐慌和不安,才是她討厭許一諾的一切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