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語氣低柔,帶著對以後的彷徨,心疼得要叫老人的心肝脾肺都要被揉碎了似的。
「胡言什麼,什麼生分不生分!將將才夸你聰慧,現在卻就糊涂起來了。」陳老夫人輕輕敲了外孫女的腦袋,斥她胡說。
林莞婉被打也不像往常那樣嚷嚷撒嬌,反而是輕掙開了老人,走到她與陳老太爺面前,直直跪了下去。
林浩祺此刻也上前,跪在了妹妹身邊。
兩人一同恭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坐上的兩位老人雙眼頓時紅了。
陳老太爺強忍著情緒,裝著威嚴的模樣受了兄妹的禮,陳老夫人卻是連連用帕子拭淚。
被他們護在手間的外孫,終歸是要回到他們的天地去。
要靠著自己,堅難的步步踏出人生之路。
此時,兩位老人心中的失落反倒∼多過于感傷。
就像當年兄妹倆的娘親,穿著火紅嫁衣,跪拜在眼前,說孩兒不孝不能再承歡膝下那種失去的心情一樣。
屋內正央的香爐,輕煙裊裊,帶著淡雅香氣,縈繞著離散。
陳老夫人靠著那寶石藍繡松鶴的大迎枕上拭淚,目光透過了跪著的兄妹,落在那香爐上,卻又顯得有些飄渺。有些渾濁的眼珠覆蓋著悲傷。
這個模樣的老人,緬懷的已去的人,褪去了貴氣威嚴,顯得脆弱而讓人哀憐。
林莞婉知道老人該是想起了她早逝的娘親,一想到自己也要離開這老人身邊,如鯁在喉,跪在地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許久,老人輕嘆一口氣,眼中的悲傷被隱在了最深處。
「回到家中,別硬踫硬,你們兄妹慣來聰慧,我想不必多說你們也是知分寸的。」老人聲音緩慢低沉,眸光也逐漸變得幽深,襯得她越發思緒莫測。「芫花雖著婉婉你去了尚書府,月錢卻仍是將軍府出的。她跟在我身邊許久,好歹有些許本事,你們只要注意些吃食用具便成。」
這是將兄妹倆在府中可能遇到的事先挑明了。
大宅婦人的齷齪手段,不過也是這些。
可說完後,陳老夫人心中的不安又更深了。
當年她那女兒,也會些醫術,如何還是能遭人害了,還一丁點的痕跡也無。
他們查了這些年,仍是了無頭緒,才遲遲隱忍著未和尚書府撕破臉。
何況,女兒身死在後,那庶女卻早已為他婦。她就再恨,也沒辦法將那明知是害了女兒的凶手趕離家族宗室。
外嫁女,外嫁女,母族再有勢力也無法插手她夫家家宅爭斗去。
那林家也是正經書香世家,也不是能讓他們將軍府捏圓捏扁的,這反倒是成了庶女的護身之所了!
陳老夫人思緒飄遠,突的又被心驚拉了回來。
女兒都落到那番田地,那這一雙外孫,是不是真的就送羊入虎口了?!
「外祖母…外祖母?」
林莞婉兄妹本是鄭重應是,要老人安心,哪知兩人再磕了頭,等老人余下吩咐她卻又出神了。
再三呼喚下,老人也總算被從心驚的往事中月兌離,猛的看向一雙外孫時,發現手心已全是冷汗。
斂了斂神,陳老夫人緊張的親去將兄妹給扶了起來,在遮掩不住的慌亂中吩咐許媽媽︰「去,將庫里我近幾年做的各色解毒藥丸都拿出來,記得給他們兄妹分裝好,帶回府去。」
老人的一驚一詐,十分緊張,兄妹倆相視一眼,卻也不多加阻止。
只要老人能安心,這有些小題大作的舉動,他們受領著便是。
隨後,陳老夫人又細細吩咐兄妹倆要注意的事,並告誡林浩祺任何時候都得護著妹妹。
一番話說下來,祖孫四人都紅著眼,無語凝噎靜靜相處著。
這種沉重的氣氛,是在李氏與喻氏攜著女兒前來,才算被消去。
原本,林鴻志是下了朝與陳二老爺一同來的將軍府。
陳二老爺是在剛進門,就被突來的貴客拌住了。
從京郊軍營回京參加朝會的武肅侯,踩著他的腳後跟登門了。
來的且不止他一人,還有那如今身為三品大員的武肅侯三弟,蘇家三老爺!
兩家本是女眷來往的頻繁,武肅侯本人卻是極少與陳家來往,更別提這蘇三老爺。便是相遇也不過止于禮的點頭之交。
所以,這樣出乎意料的貴客,著實也是讓陳二老爺不敢怠慢,將人請到前廳招待。
李氏與喻氏前來,一是伺候兩老用飯,二便是知曉了林鴻志離開,來提醒陳老太爺前院還有貴客的事。
瞧見兒媳婦,陳老太爺當即想此事來,留下妻媳孫兒,去了前廳。
陳思琳坐到了林莞婉身邊,一回頭便看見她眼角微紅,正絞著手中的繡帕。
「妹妹可是與這帕子有仇不成,總絞它做甚,若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晚會到姐姐那,與姐姐說說可好。」
少女清麗的聲音傳來,林莞婉側頭去瞧她。
表姐那艷若桃花的面龐不見笑意,精致的眉眼寫滿了擔憂。
林莞婉心間有暖流從中淌過。
將軍府中,個個待她都是頂好的,從不願讓她受著委屈。
將眉宇間的愁容斂去,林莞婉笑道︰「哪有不順心的事兒,不過是再兩日,妹妹要家去,生了不舍。」
聞言,陳思琳小嘴吃驚的微微張開,再一看表兄也是無精打彩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要如何接口了。
陳老太爺去了前方應酬,自是不會回內院用飯,陳老夫人吩咐讓罷飯,眾人在有些沉悶的氣氛中就餐。
飯畢,身為兒媳的李氏與舒氏見陳老夫人興致缺缺,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悲傷疲憊,雖擔憂卻也是識趣的要告退。
陳思琳走前還與林莞婉約好,晚間到她院中去,姐妹倆許久未一同談天了。林莞婉欣然應了。
在福祿院散去之時,前院的宴席也是將將散了去。
陳老太爺身份在那,自是陳二老爺親自送人出府。
他被酒燻得雙眼微紅,眸中全是疑惑。
這武肅侯兩兄弟,究竟是來作甚?
一場交談下來,似乎除了無關緊要的客套,還是無關緊要的閑聊。
他們登門的理由也只是謝過陳老夫人前幾日給到蘇老夫人的方子。
一個方子何須這般小題大做?
而且帶來的禮物還有名貴的宮中貢品,凝膚膏。
那凝膚膏可是有著祛疤的良效,是為外番進貢極為珍貴。
府中近來受傷的也只是有林莞婉兄妹,應該是給他倆的。
可兄妹二人受傷跟侯府也未有關系,何必贈這般名貴的傷藥。
陳二老爺如丈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和著酒勁暈暈呼呼回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