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剛落,方鑫就一個大耳刮子甩了過來,破口大罵,「賤皮子!」
顏舜華的身體悄然後傾,在他的指尖劃過臉蛋的時候,就受了驚一樣猛地往後倒退,踉踉蹌蹌地到了顏昭明的身旁,直接摔了一個四仰八叉。
驚呼聲此起彼伏,緊接著便是小姑娘軟糯的哭音,「嗚嗚,嫂嫂不喜歡我常常掐我手臂,您這老東西也不喜歡我要甩我耳光,嗚嗚……爹,娘,我不要听高祖的高祖的高祖的……」
她打了兩個嗝,淚眼朦朧地數了數手指頭,顯然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任高祖,干脆耍賴道,「反正就是不听他的話了。我再也不要喜歡嫂嫂,不要她在家,不要小佷子……我也不要二姐帶他玩,她肯定不樂意的。嫂嫂常常罵我們,上次想掐我被二姐發現才不掐……」
她的話語顛三倒四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從前被掐的慘ˋ痛經歷,下意識地就模了模手臂,發現方柔娘就在旁邊,神色大驚,立刻一骨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直接沖進了顏柳氏的懷里。
滿室寂靜。
所謂童言無忌,天真爛漫的小孩通常很少會說謊話,尤其是牽涉到祖宗的話題,他們就更不可能說謊了。因此一時之間,在座的大人全都驚呆了。
顏家祖宗?
作為宗婦,武淑媛首先回過神來,看著她柔和了聲音道,「小丫,來,告訴大伯娘,高祖他老人家都和你說什麼了?」
顏舜華搖了搖頭,背對著眾人,只是不停地拉扯著顏柳氏的衣袖哭訴,「娘,娘,我臉上好痛。老東西打我了,哦,不是,他不是個東西。他,哎呀,就是嫂嫂的爹打我了,打我這里,你看,好痛好痛。」
她仰著小臉,胖乎乎的手指正對著左臉上的那道血痕。
盡管不深,但是卻很長,差不多橫貫了整個左臉頰,孩童的皮膚原本就白女敕,因此那滲出的血珠在臉上顯得觸目驚心。
顏柳氏的眼淚嘩啦啦地直往下流。
女孩子毀了容,肯定找不到好夫婿。血痕看著很淺,卻也得精心呵護,花費時日,才能夠完全地消去。
在這個過程中,年幼的女兒也許得受盡伙伴的冷眼,讓她這個做母親的,想到怎麼能夠不心痛?
勸了又勸,適逢顏大丫獨自回來,顏舜華這才讓安撫著上了藥。一陣兵荒馬亂之後,終于再次接上了此前的話題。
這一回,她倒是十分配合武淑媛的問話,就連方家夫婦,听了幾句回答之後,自認有理也不敢再氣勢高漲地亂發飆,反而是開始惴惴不安。
「也就是說,老祖宗跟你拉了一會家常,然後讓你一路不要往後看地往回走,听見了你娘親的話,這才醒了過來對嗎?」。
面對著武淑媛的循循善誘,顏舜華不停地點著小腦袋。眼見眾人都若有所思全神貫注地听著她說話,她便煞有其事地將雙手舉起來,張開了手掌,示意所有人看她的手指頭。
「高祖跟我說了好多好多好多事,還讓我背了下來,說是回來就告訴顏仲溟這個小子。可是顏仲溟這個小子是誰?我不認識他,不知道去哪兒背誦給他听。」
她盡量讓自己的視線停留在手指頭上,免得與其他人眼神對視。
「顏仲溟」這個名字,是她去向顏盛國請安的時候,在一本舊字帖上看到的。具體是誰她不清楚,但是既然姓顏那肯定是老顏家的人。
反正她也只是需要一個具體的名字讓話語顯得更為真實可信而已,因此對此符號所代表的人物是誰也無所謂了。
豈料她的話語卻讓在場的人都驚詫失聲,就連向來從容淡定的武淑媛,也差點失態。
「那是你祖父的名諱。」
顏盛國勉強抑制住自己的激動心情,一臉鄭重地看著自己的ど女,「老祖宗都跟你說了什麼?有沒有說只能夠告訴祖父一人知道?還是說事情沒甚要緊,在場的是誰都無所謂?」
他緊緊地盯著她,就如其他人一樣,眼神十分熱切,讓顏舜華瞬間覺得有些磣人。
她的運氣似乎不太好,隨口說的名字居然就是那個住在祠堂印象當中很少露面的祖父。從如今僅有的一面來看,他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家伙。
看來接下去的話語要慎重,省得哪天要圓謊接不上。
顏舜華低下了頭,縮了縮肩膀,繼續東拉西扯,腦袋卻開始高速運轉,盡可能地編著似是而非卻又飽含一定道理的話語。
「高祖就跟大花一樣,長得胖乎乎的,好好玩,很有耐心听我說故事,又給我講了好多好多故事。就是老讓我要記住一些話,說什麼不希望下次還見到我這個小家伙,一次性說完省得我受罪。娘,為什麼高祖見到我我就會受罪?他不喜歡小丫嗎?」。
顏柳氏對于這個話題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就看向了丈夫。
顏盛國沒有解釋,對一個將自家祖宗等同于豬一樣好玩的小姑娘,他要怎麼說才能夠讓她明白,上一次她是瀕死之際有了奇遇,這才見著了老祖宗?要是還有下一回,那多半也是危險境遇。
十死一生的事情,沒有哪一家的長輩會希望自己的子孫遇到的。
武淑媛適時地接過了話題,「他是我們的長輩,怎麼會不喜歡小丫?就像我們在場的這些長輩一樣,所有人都喜歡你。」
顏舜華鼓了鼓臉頰,猶如金魚冒泡,臉上盡是委屈,「可是嫂嫂和那個老東西不喜歡我。他們一個掐我一個打我。」
武淑媛一噎,就像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一般,突然就無話可說。
倒是方王氏放低了姿態,滿臉慈祥地對著她笑了又笑,「小丫啊,我們方家的人最喜歡你了,你嫂嫂也一樣。就是有時候口不對心,但千萬不要誤會,我們絕對喜歡你。快跟伯母說說,你高祖他老人家,是怎麼跟你說‘要跟你嫂嫂好好相處帶小佷子’的?」
顏舜華卻滿臉不高興地甩了一個後腦勺給她,緊緊地抱住顏柳氏,壓根就不答腔。
方王氏推了推丈夫,「說句話。」
被一個小姑娘老東西老東西地重復叫著,方鑫原本十分生氣與暴躁,只是第一次遇上這麼驚悚的事情,讓他的所有憤怒都化為了烏有。
天大地大,死人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