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煩躁地爬起來,走到門邊將它們給撿起來,正想拿走,卻見同村的牛大力拉著宋青衍過來,順手就將他手中的桂花糕給搶過去,自己拋吃了一塊,還愣是各塞了一塊到兩位同伴的嘴里。
「兄弟就是要上刀山下火海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你們要敢吐出來,我就跟你們絕交。」
牛大力說完就吧唧幾聲,很快就消滅了糕點,末了還凶狠地看著他們。
看著就像是從地上撿起來的,這個傻蛋!
宋青衍想要吐掉,卻眼睜睜地看著狗娃那塊爆炭受不得激,咬牙切齒地嚼了兩下,就皺著眉頭吞了下去,像是生吃了蒼蠅一樣。
偏偏吃完了還與牛大力同仇敵愾,也惡狠狠地看過來,一個字,「吃!」
宋青衍下意識地就吞了進去,悲催的卻是桂花糕塊頭太大&}.{},卡在了喉嚨里,不上不下的,憋得臉通紅。
「哈哈哈,你太逗了。」
牛大力樂得在一旁手舞足蹈,狗娃也笑了,接收到宋青衍又是惱怒又是鄙視的眼神,頓時訕訕不語,然後屁顛屁顛地倒了一杯水過去。
宋青衍沒好氣地喝了好幾口,「這次不怕癢了?」
狗娃聞言雙肩耷拉下來,有些猶豫,「就一小塊,應該不會吧。」
他已經有幾年沒有吃過了,也沒有踫過桂花,不可能吃了那麼一點就起紅點。
「你們在說什麼?」
牛大力見兩人一同看過來,一個哀怨一個鄙夷,頓時驚悚萬分,不敢吭聲了。
狗娃擼起衣袖,仔細地看了看,高興地咧開了嘴,「青衍,沒有,一點事也沒有。」
宋青衍見他拍了拍手,然後不由自主地去撓後背,頓時沒好氣地提醒道,「後背!」
不出所料,紅點蔓延,被手抓過的地方還拉出一條長長的劃痕。
「見鬼,狗娃你身上怎麼那麼多紅點?哎,原本就長得丑,現在更丑了。」
「滾。」
兩人一邊斗嘴一邊推搡,宋青衍頓時黑了臉。
這兩個傻蛋!
「春花嬸怎麼會讓你吃桂花糕?還是別人家送來的,你不怕死想要偷吃?」
三人當中,狗娃身高最高,但是聞言卻不自在地低下頭去,像條犯了錯誤的大狗,「是顏小丫送來道歉的。」
「那根豆芽菜?喂,我說狗娃,你跟她是不是天生不對頭啊,打一次掉顆門牙,打第二次更慘,直接被拍到河里去喝冷水。早知道我就不去圍觀別人偷菜了。要是當時我在那,保證幫你打得她哭爹喊娘。不過听說你被救後還嚷嚷著要娶她?真的假的?」
「滾,你別煩我。」
宋青衍抽了抽嘴角,原本唇紅齒白的一個年畫女圭女圭,此刻卻因為臉色五彩繽紛,而像極了雨後的彩虹。
周于萍兩眼紅紅,听命來喊哥哥去吃飯的時候,剛巧在門邊看見了宋青衍那一抹亮色。
她年紀小,卻也知道愛美了。心跳狂飆,只覺得對方看起來比她娘還要漂亮,頓時看呆了去。
牛大力與宋青衍謝絕了于春花的挽留,分別回家了。
而狗娃,理所當然地被于春花罵了一頓,連帶著周于萍也被訓得眼淚汪汪的。
原本想要讓兒子恢復平日生活的于春花,在看見他身上幾乎紅彤彤連成一片的紅點之時,自己也掉了眼淚。
她午飯也顧不得吃,就急匆匆去尋了柏大夫要藥膏,回來把兒子從頭到腳抹了一遍,然後便將人給關進了房間,明言接下來幾天他哪兒也不用去了。
而這個禁止外出玩耍的命令,也包括了無意中犯下錯誤的周于萍。
兄妹倆人猶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不約而同都念叨起被視為始作俑者的顏小丫來,而背了黑鍋的顏舜華對此一無所知。
她在茅廁里蹲了好半晌,才臉色鐵青地走回家,午飯也沒吃多少,就喊著眼困回房了。
顏柳氏等人還以為她是小孩子心性,因為周于萍不告而別所以怏怏不樂,也就沒有太在意,由她去了。
顏舜華快步走進房間就將門給緊緊地關上了,然後迫不及待地到了一個裝垃圾的小木桶旁邊,再次吐了一個天昏地暗。
末了用涼白開漱口,隨手解開外套,然後整個人撲到了床上。
「沈致遠,你到底是得罪了誰?對方這麼鍥而不舍地要置你于死地?」
她用被子裹緊了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像破繭之前的蠶蛹一樣,試圖用力驅除掉心頭的恐懼,皮膚的細微顆粒從手蔓延到全身,讓她的心里越來越冷,雙腳冰涼。
少年也剛剛冷著臉回到客棧,他立即將外頭用于遮掩的外套給麻利除去,然後快速地將自己原本的裝束給月兌了,拿起盆子里的冷水,兜頭兜臉地灑落下來。
寒冷徹骨。
他隱約知道主使人是誰。也正因為這種幾乎可以定性的不確定,所以心里才愈發的憤怒,以至于看著沾染上的血順著冷水滴落地板的時候,他終于控制不住一拳錘到了一旁的支架上。
「喀喇」一聲,四分五裂。
兩人都忍不住渾身顫抖,難言的沉默在蔓延。
有男子進來,提來兩桶熱水,倒進浴桶,然後又沉默地出去了。
少年一動也不動,只是眼楮合上,咬緊了牙關,繃緊的身體像是蓄勢待發的弓箭,意欲離弦而去。
只是繃得久了,卻始終未能如願,隨之而來的便是全身心的疲憊與麻木。
顏舜華眉頭微皺,越來越冷了。
北邊的氣候跟南邊不同,入了秋之後氣溫降得很快。加之少年一路向北,此前還不明顯,如今到了仿佛極北之地,愈發冷得厲害。
她很懷疑,客棧外頭是否已經飄起了雪花。
裹著被子的顏舜華,已經將那股仿佛是自己親手殺了人的不適感勉強壓制住了,但是卻因為少年濕漉漉地佇立在空氣中而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了冷意。
她起初只是打了幾個寒噤,不一會兒身體慢慢地再次顫抖起來。原本應該抱怨或者出言調侃的人,卻愣是與少年一樣,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少年依舊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站立在房間一角,雙眼半眯微睜,低垂的視線一直專注在碎裂的木片上頭。
但顏舜華卻知道,他其實什麼都沒有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