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憶力絕佳,稱得上是過目成誦,睡前通常會練習蛙跳,翻一下書,默寫幾頁佛經。」
在顏舜華的詭異目光中,沈靖淵有條不紊地說了下去。
「喜歡畫畫、習字、剪紙、折紙,也愛下廚、徒步行走以及登山。算得上從不挑食,但可供選擇的話,你不會吃蔥、蒜、肥肉與南瓜,口味總體偏清淡。」
她一直沒有插話的意思,神情雲淡風輕,這讓他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原本不打算說的話月兌口而出。
「哪怕天再冷,你每日必泡澡;睡覺習慣右側,哪怕天再熱,心口的地方也必定會蓋上被子;平日慣用右手,但唯獨清晨洗漱時必用左手刷牙。」
她挑眉,沈靖淵下意識地便住了口,視線在她的唇邊游移,晦暗不明。
事實上,早在離京之前,他心里頭就曾經浮現過那個人不是她的—無—錯—小說念頭。
她哪怕被撞傷了頭失去記憶,也不會怕他。不會強硬地拒絕吃胡蘿卜,更不會怕水怕到一見水缸就嚎啕大哭的地步。
而且,大黑狗小花也不會整日繞著她團團亂轉,躁動不安地低聲狂吠。
他被突如其來的撞船事件打擊地措手不及,心慌意亂了數日,得知人被找到的消息松了一口氣。
因此盡管見面後心存猶疑,卻從來都沒有異想天開地想過,不是雙胞胎,但世間真的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並且她們還真的意外調換了身份。就連身邊的親人也不自知。
如若不是听見她那軟糯嗓音中所獨有的清冷,恐怕他也不會起了懷疑,繼而使用了百般手段在雲家隊伍中旁敲側擊迅速求證。爾後沖動地夜探香閨。
他心潮起伏,顏舜華卻驀地開口,潑了他一桶冷水。
「沈公子,恕我直言。我只是失憶了,而不是得了失心瘋。」
盡管他說的大部分都符合事實,但她不能承認。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她失憶了!誰知道失憶之前他們之間的交情如何?他值不值得信任?
她稀里糊涂地就承認,依照他昨晚那麼不成熟的做法。她八成會惹上一個大麻煩。
更何況,說不定還是假的,只是她真的很倒霉。遇上了一個興許是臉盲所以才會認錯人的男子。
從有記憶起的二十多年,她從來就沒有過在臨睡前練習蛙跳與抄寫佛經的習慣。
這人看起來就不是普通人,打探消息的手段應該很多。
她雖然是初來乍到,但清醒後也有一段時間了。他如果另有所謀。必定是提前打听好的,就算知道得不是很詳細,半真半假地一摻和,搞不好就會像現在一樣,讓人底細難辨。
顏舜華懷疑得理所當然,以至于眉毛都皺了起來,語氣也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嘲諷意味。
沈靖淵卻並不介意,相反。听見她這樣說他反而是笑了開來,臉頰的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引得顏舜華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人不笑的時候冷硬如刀,最多也只是讓人覺得內斂清俊而已,可如今一笑,便猶如百花盛開,光彩奪目。
太過出挑的美人不分男女,皆為禍水。
她不由得更加認定了應當遠離此人的心思。
沈靖淵並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見狀愈發笑得開懷,就連昏黃的燈光也亮閃閃起來。
「我知道你失憶了,所以才會不記得我。沒有關系,我們慢慢來,你遲早都會想起來的。」
「沈公子一定是認錯人了。請您回去吧。」顏舜華搖頭,不打算再談下去。
沈靖淵卻沒有打退堂鼓,「我知道你如今有諸多疑慮,心有防備很正常,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我理解。但我們認識已有七年,基本上關于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你父母不清楚的,我也了解。」
他定定地看著她,神色莫測,「我們,算得上關系匪淺。」
「就算是,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我並不打算繼續下去,您是外男,我一個閨閣女子,就算有機會認識,也不應當如此。」
她看向他,直言不諱,「倘若是山,我所在的地兒應當屬于山腳,了不起半山腰。而您卻屹立在巔峰之上,于您而言,可以不畏世俗不懼權勢,俯視萬千世界。但我不能,我的家族也不允許。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生不如死。」
言下之意,別說沒有這回事,就算兩人真的認識,關系匪淺,她也不會認,甚至快刀斬亂麻,斬斷前緣。
沈靖淵臉色微沉。
他一直都知道,即使平日里再平和散漫,仿若面粉一般任人搓扁揉圓,在必要的時候,她絕對狠得下心來,將自己所認定的事情貫徹到底,哪怕需要面對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是一個面上再溫和慵懶不過的人,骨子里頭卻帶著一股天生的鋒銳。
但正因為了解,便難免百感交集,既欣喜于她的平安,又黯然于她的忘記,外帶著,對她這種天生的果敢狠絕咬牙切齒。
倘若她是將這凜凜泛著冷意的刀尖對著外人,他是再贊同不過。可是如今,她卻毫不猶豫地向他亮出了這股鋒銳,即便是失憶了情有可原,他還是氣惱的很。
七年的時光,朝夕的相處,她居然就這麼干脆地忘了個精光,偏偏自己卻因了她心緒復雜,甚至在撞船事件後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即便是在沒有真正的見到她的時候,面對那個面容相似卻心性宛若稚兒被當做了她的雲雅容,他也沒想過要放棄。
可如今她好端端的,只是失了憶而已,卻在他找來的時候矢口否認,本能的防備,即便他解釋,她也堅決拒絕相認。
當初的相識是迫不得已,如今的相遇卻絕非偶然。
她想要放手,他冷眼旁觀又如何?
他們之間的聯系,又豈是她說斷就能斷個徹底的?
總歸,命運自有它的安排。
一念至此,他收回了視線,只留下一句來日方長,便離開了。
顏舜華看出來他心情不好,甚至莫名其妙地覺得這人是真的生氣了。
而接下來的行程也驗證了這一點,因為一直到洪城,他也沒有再露過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