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嗚嗚……你就讓小丫剁了我的手指頭吧,要不然她會心生怨恨。我雖然是無意的,但到底是打了娘,心里也是不安的,嗚嗚,是我該死。是我該死,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嗚嗚,是娘對不住你……」
方柔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一招以退為進,再次成功地勾起了顏昭明的保護欲,他柔聲安慰了幾句梨花帶雨的妻子,便對顏舜華道,「小丫,大哥知道你心疼娘。待會回去我立刻帶著你嫂子去跟娘磕頭認錯,你就暫且饒了她這一遭吧?她身體還虛著。」
老實的人固執起來,從來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顏舜華抿唇,即便這樣,她也不能看在他的份上放過方柔娘。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然十倍百倍甚至千倍還之,這是她堅守的底線,即便不擇手段,她也得將人給抽了再說。
「把她的長發給我絞了,權當是祭奠那個遭了大罪的孩子。」
她的視線漫不經心地從空無一人的屋頂、梁上、柴垛之類的角落掃過,聲音軟糯卻冰冷。
方柔娘既驚又恐,等了一會兒見自己的頭發安然無恙,這才愈發地抽噎起來,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丈夫的名字,表示她害怕想要立刻回家。
顏昭明忙不迭地應聲好,扶著她就向武淑媛告辭。
顏舜華並沒有阻止,就連視線也沒有停留在他們身上。只是游移在外,愈來愈平靜,恍若古井無波。
「行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更何況,她再怎麼樣也是你的長嫂。你是晚輩,出面懲罰總是站不住腳的,小心惹上是非,毀了名聲,得不償失。」
直到顏昭明夫婦兩人離開了大房。武淑媛才輕聲地勸誡她,「你甚少動怒,如今看來。比之于你二姐,你更顯得剛烈。過剛易折,還是軟和一些吧,家和萬事興。」
顏舜華收回視線。卻搖了搖頭。
「大伯娘。家和確實萬事興。但您也知道,家敗卻往往是從一個攪家精開始的,就好比如‘一粒老鼠屎就能壞了一鍋好粥’。如今我話已出口,但您看嫂子可有悔改之意?她是害怕,但並無愧意。
而大哥,只會一味的袒護她,倘若他公正嚴明,哪怕他平素總是偏心向著她。只要在大是大非上立場鮮明賞罰公正,不輕易軟下心腸。那我也不必站出來整出這樣的事情來。」
武淑媛早就看出來,如今站在眼前說這些話語的人是顏舜華,故而難得多說了幾句大道理。
「即便你想要替你娘親出氣,也不應該用以暴制暴的方法。你是晚輩,就算事出有因,那也是以下犯上。她動手打了你娘是忤逆公婆,但你打回去,卻是忤逆長嫂,你又何必自討苦吃?」
顏舜華神色淡淡,「我知道,所以揍了人之後我會去祠堂找祖父領罰。」
武淑媛知道她心智極堅,便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看著她往外去,身影不疾不徐地消失在門口,忍不住搖頭嘆息。
她的外甥想要將顏家四房的小姑娘真正地握在手心里變成身邊人,恐怕要打一場極為艱苦卓絕的拉鋸戰,最後也不知道是否能夠攻陷。
至于過程中是否有輸有贏,都不重要。
在最美好的年華遇到彼此,何其有幸。
武淑媛想起丈夫顏盛邦那張依然鮮明無比的面容,微微一笑。
顏舜華可不知道,就因為她的堅定立場,武淑媛就瞬間聯想到她與沈靖淵之間的角力,還懷念起那位從未謀面的大伯父來。
此時此刻,她正緩步走在回家的路上,時不時地就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幾句。
「我的脾氣其實不太好,你的主子就知道。倘若你不願意跟在我的身邊听令行事,不管是一年還是一個月,甚至只是一日或者半個時辰的功夫,你也用不著勉強自己。說實在話,我恰巧也不太喜歡周圍總是有人跟著,明著說是保護,暗地里卻又有監視的嫌疑。」
如果不是因為想要嘗試一下與沈靖淵之間是否能夠發展下去,她完全不會同意這樣的跟隨行為。即便甩月兌不掉,但是時不時地找點麻煩,她還是做得到的,完全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平易相處。
周圍靜悄悄的,如今正是傍晚時分,炊煙裊裊,幕野四合,偶有燈光閃爍。
顏舜華步行到一處偏僻的河岸邊,在涼風徐徐中閉上了雙眼。蟲鳴唧唧,泥土的腥氣與草木的清香一齊涌入了鼻端,就在這里,年幼的顏小丫傷心欲絕,躍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這兒是埋葬過往的地方,也是她顏舜華得以重生月兌胎換骨的所在。
「我不想為難別人,也不願意旁人來為難我。所以你要麼配合,要麼就立刻給我滾蛋,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她雙目陡睜,沒有再看那流水潺潺一眼,便疾步走回正路上,大步流星地向著去顏家四房去。
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數棵柳樹上,正站立著幾個統一裝束的黑衣人,後頭的幾人面面相覷,看著前頭的甲一屏息待立。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自家頭頭被人嫌棄工作做得不夠好。所以說,未來的主母果然如甲十三所言,是個渾身長刺作風強硬卻又有趣好玩得不得了的彪悍女人麼?
他們主子的未來想必一定是精彩紛呈的,只不過,他們這些做屬下的,卻隨時都有可能被人帶進坑里去……
顏舜華信步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正巧一進院子傳出來一聲高過一聲的淒慘呼喊。
是方柔娘的聲音。平常在顏昭明面前總是嬌嬌柔柔的嗓音,一下子就提高了數個音階,尖利得仿佛能夠瞬間擊破旁人的耳膜。
她尚未推開門,就有一個人影出現在身側,雙手遞過來一塊黑布,里頭裹著一大束頭發,外加一根傷口平整鮮血汨汨的左小指。
她微微抬眼,甲一視線下垂。
展示給她看干什麼?表示配合還是證明能干?
「你是八歲還是十八歲,留著罪證讓人來逮你歸案,還是認為我真心想要她一直看著斷指,心里詛咒怨恨,從此一生不幸?」
冷冷地撂下了幾句話,不待回答,她便推開門,一閃而逝。
甲一面無表情地在門外站立了數息,這才再次融入了黑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