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得太深,以至于無法像她那般干脆利落地轉身就走。
見他不說話,就只是木木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自己,顏舜華低下頭去,重新看起書來。
只是,這麼一大個人杵在身邊,她即便有心想要看下去,注意力也沒有辦法很好地集中。
那個晚上的事情,嚇了她一大跳,讓她至今想起來也心里老大不爽,但相較于她的不喜來,恐怕他才是那個事前事後都完全懵了的人。
興許被自己完全給嚇壞了也不一定,要不然怎麼會胡子拉碴的,臉上與手部都有不同程度的傷痕,像是樹枝與岩石劃撥的一樣。
她雜七雜八地想著,神思不屬,面上卻絲毫不露端倪。
見她這般地沉默,以為自己被完全排斥了的沈靖淵,腳步一旋,便垂頭喪氣地離開了房間。
顏舜華一動未動地坐在書桌旁,一炷香過後,合上書本徑直熄燈就寢。
起初她還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海里走馬關燈似的想起之前的事情來,他的失控與她的驚慌,那無數濕熱的吻與無數的對抗拉扯,讓她的俏臉在黑夜中火辣辣地燒了起來,頭部卻隱隱作痛。
輾轉反側了許久,當她睡意漸濃,眼見就要約見周公下棋的時候,沈靖淵卻再次潛入房間,站在床前愣愣地看著她。
顏舜華翻了一個身,背對著他,眼楮卻慢慢地在黑暗中睜了開來。
這人的自制力真的十分奇怪。有時候驚人的脆弱,仿佛不堪一擊,有時候卻又驚人的強大。仿佛無物能破。
此前他失控,所以才會失態,做出他平日里絕對不會做出的事情來,爾後他卻能夠忍下所有的情緒,獨自離開去平復心情,絲毫也沒有因為強烈的感情而再次失態聯系她。
此刻,明明近在眼前。這人卻任由情緒的網完全張開,將她籠罩在內,任由所有的感覺都洶涌澎湃地向她涌來。完全地將她給淹沒在如水的黑夜里。
幾乎是在一瞬間,顏舜華便感知到了他暴走的情緒。
他的感覺很不好,幾乎有要毀滅什麼東西的沖動,或者對象會是外界。但若是自己。似乎也沒什麼不可以。
顏舜華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在等她做決定。
如果此刻她讓他滾,日後他便不會再來見她。因為自覺沒臉過來。
沈少祁對他的教養甚為嚴厲,對于那時候一個幼小的孩童來說,幾乎可以說是嚴苛。也因此,他自小看著嘻嘻哈哈,卻嚴于律己。可是那個晚上的事情,卻極大地沖擊了他的自信心。
因為差點喪失掉對自己的信任,所以他狼狽地逃離了。直到漫無目的地在群山中行走了數日。在思念越來越強烈的時候,他才惶惶不安地回到她的身邊來。等待她給予新生的希望,或者,死亡的判刑。
良久,顏舜華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比他自己認為的還要在意她的感受,也比她所認為的用情還要深。
這人,不管將來會不會成為她的最終選擇,但的的確確的,如今是她的一個麻煩,即便時有不喜,卻依舊心甘情願地背負。
「吃過東西了沒有?」
「沒。」
聲音沙啞得不像樣子,卻難掩激動與強烈的忐忑不安。
顏舜華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模黑便去了廚房。他在後頭亦步亦趨,不敢離得太近,卻也不想離得太遠。
她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雖然只進過數次大房的廚房,卻也對里頭的擺設了若指掌。很快便找到了火折子,生火,給他下了幾大碗面條,中間還磕了兩個雞蛋進去。
沈靖淵眼也不眨地看著她,歡喜的心情簡直要溢滿整個胸腔,因為太過忘情,以至于她後頭又有些惱羞成怒起來。
「吃完自己洗碗,還有,將自己也洗干淨一點。身上一股酸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掉進潲水桶里去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一抓一個準。
她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
他起初不肯放,直到面條都要糊了,她的臉色也快要結成冰霜的時候,才神色郁郁地放了手。
「好。」
聲音寂寥,有氣無力,此前憑空而生的無限歡喜,轉瞬之間便褪地干干淨淨。
顏舜華卻仿佛鐵石心腸,絲毫也沒有因此心生同情,反而是干脆利落地轉身就走。
沈靖淵見狀,神色黯然,到底是坐了下來,速度極快地將面條全都吃了下去,繼而親自洗碗,又听話地去把自己洗刷了數遍,直到身上清清爽爽地沒有一絲不好的味道,這才重新去見她。
原本以為會等他解釋完畢才會睡覺的顏舜華,卻早已進入了香甜的夢鄉,呼吸綿長。
他心下暗嘆,怔怔地在黑暗中看了她良久,掙扎了許久,才在空著的那一半床上躺了下來,雙眼大睜,直挺挺地熬到了天亮。
顏舜華意識清醒的時候,轉頭便見到他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
「你怎麼又在我床上?要是喜歡這間房,那我去住另外一間,你搬過來,行了吧?」
「我錯了,那個晚上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你說的那些要與別人成親的話,還琴瑟和諧什麼的,突然就失控了,對你……反正你要打要殺,我都認了。」
他緊張兮兮地說完,便從枕頭底下抽出她的匕首,遞到了她的手心。
顏舜華沒好氣地將匕首放回原處,伸手就在他的腦門彈了彈,「原來你也有害怕認錯的時候?哼,自作自受。」
她不想理他,最起碼在他理智回轉的當口,她可不想白費力氣去照顧他的情緒。
「起來,我要去洗漱。」
「你原諒我了?你原諒我我就起來。」
沒有得到明確的答復,他像個孩子似的,耍賴皮地躺在床外側,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離開。
「沈靖淵,老虎不發威你當姐是只病貓是吧?啊?你讓不讓,你讓不讓……」
她鬼使神差地便十指出動,去撓他癢癢。
他看著面無表情常年冷峻,但實際上私底下是個非常愛笑的人。尤其是,身上的癢癢肉多得很,她一撓一個準。
這一回,他數日沉郁如墨的臉上,笑意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來,就如往昔那般直達眼底,晃得她心跳加速眼花繚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