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因為沈靖淵太過在意,以至于他時常在面對顏盛國時,沒有辦法自然而然地做到自己想要表達的情感。
可是如今,他也開始融入了顏家,被她的長輩用那樣質樸的方式關心著。雖然沒有當著他的面殷殷切切地叮囑,但是卻實實在在地為了他的身體而著急。
不為別的,就因為她選擇了嫁給他,所以愛她的人們便忽視了他的一切在他們看來是不合時宜的缺點,自然而然地接受他,關心他,以家人的名義,希望他平安健康,希望他與她攜手白頭。
就沖著顏盛國這樣別扭的關心,他也覺得是自己高攀了顏舜華。
他擁有榮華富貴,從出生開始,便是注定了會在權力階層生活的人。可是那又如何,在祖父也去世之後,他在定國公府便很少會有想要在家中長居的念頭,甚至可以說,很多時候,他都會忘記了那是他的家。
一個不能夠讓他隨心所欲地表露自己真實的喜怒哀樂的地方,一個也不是自然而然接納他隨時隨地都盼望著他回去有人等著做飯給他吃渴望了解他的境況關心他的身體的地方,他實在很難會時刻惦記著。
不過他的運氣不錯。
沈靖淵在躺椅上坐了下來,沒一會兒居然就在她的絮語中安然睡了過去。
顏舜華自言自語了好半天,發現都沒有等來回答,才驀然感覺到他已經熟睡了,不由得啞然失笑。
「說自己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果然是騙人的話。」
她搖了搖頭,想起霍婉婉,又有些心緒難寧,為了平靜下來,便鋪開宣紙,默默地寫了幾頁金剛經。
此後數日,霍婉婉都沒有離開過她的房間,在她詢問之時,也只是默默地搖頭,問多了,便是一個勁兒地哭。
雖然沒有像第一次發現之時那麼的撕心裂肺驚恐至極,但是很顯然,仍舊余波未平,霍婉婉受到的沖擊前所未有,想要恢復從前的鎮定,恐怕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任誰平日里奉公守法,突然之間就因為情緒失控的緣故而半是主動半是被迫著差點殺了一個人,也是會惶惶不安一如驚弓之鳥垂死之魚的。
尤其那個人還是她孩子的父親,也是她一直以來恨得要死、巴不得立刻殺死對方但是因為孩子的緣故卻不能夠訴說自己的憎恨之情的男人,是讓她重新過上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的夢想破滅的混蛋,更是她數年以來揮之不去的夢魘。
見霍婉婉壓根就不想要談話,顏舜華便也不敢再說些什麼,只是讓暗衛時刻在隱秘處守著,免得對方一時想不開,沖動地干些不可挽回的傻事。
因為霍婉婉拒絕見人,霍宏錦一直沒能夠見到母親,數日以來也是精神萎靡。
雖然有顏舜華做了保證,說不會有什麼事情,只是他母親需要一些獨處的空間,來想想某個重要的問題該如何解決,所以才不能讓人進去打擾,這理由再好,他到底也不是三四歲的無知孩童,心里認定了是發生了什麼大事的,否則,作為兒子,他不可能不被告知。
尤其還是,柏潤之回來的消息終于還是被他知道了,並且對方接連數日都在他母親的房間休息時,他年紀再小,也明白肯定發生了什麼大得不得了的事情,而這,很可能是跟他的身世有關。
就在他惶恐之際,曾經胡思亂想不斷推定又不斷否認了的猜測,卻在再次見到柏潤之時,被對方親口說了出來。
「我是你爹,在外頭沒死成,如今活著回來找你了。很高興認識你,兒子。」
一同進來的顏舜華呆愣了一瞬,猶如當頭挨了一棍似的,很是惱怒這人的自作主張。
尤其是在看見霍宏錦瞪大了雙眼,良久都沒有辦法做出回答來,只是將小臉憋得通紅,渾身不停地抖啊抖的,眼淚卻是滔滔不絕時,她就越發生氣了。
「柏二哥,你身體還很虛弱,二姐夫囑咐了,讓你最好不要說太多的話,免得情緒太過激動,讓心脈傷上加傷,屆時恐怕就是大羅金仙下凡來也救不了你。」
「我叫柏潤之,是她二姐夫的嫡親二哥,是杏林世家柏家的子弟,在京城的府里頭,還生活著你的祖父母,你有一位大伯,三位姑母。你喚潤東應該喊叔叔才對。」
柏潤之並不曾順著顏舜華的話語閉口不談,反而是語速極快地將自己想要說的話語說出來,雙眼直視著霍宏錦,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以及明不明白。
顏舜華想要打斷他,但是沈靖淵卻在另一頭阻止了。
「讓他說下去,你阻擋不了,就算是霍婉婉親自來也攔不住。況且你看霍宏錦,他雖然在哭,可是耳朵卻豎得高高的。」
顏舜華下意識地看向霍宏錦,小家伙果然是在不自覺地滿臉淌淚,但是哪怕淚眼朦朧,卻依然筆直地回望著躺在床上的男人,仿佛這樣,就是不曾示弱。
他的確是在听,哪怕那些話語他每一個字都听出來了,組合起來卻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只覺得腦海里亂哄哄的,像是有千萬道雷電閃過,在不斷地轟炸著他的靈魂。
顏舜華嘆了一口氣。
「因為某個意外的緣故,我少小離家,一直都天南地北地四處游蕩,認識你娘的時候,我正處于百無聊賴覺得人生無趣到讓人絕望,如果有可能就平平靜靜地死去也算是對這暗無天日的生活有個交代的灰暗時期。
在見到你之前,兒子,你爹我想了無數種方法,想要一了百了。」
「什麼意外?」
仿佛是不願意听他接下去講那些他曾經想到過的無數種死法,霍宏錦終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話。
柏潤之沉默了。
就在顏舜華認為談話到此為止的時候,柏潤之卻微垂了視線,聲音一如自己兒子那般,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卻顯得蒼涼無比。
「天地人倫,應當符合陰陽之道才是。我運氣不好,在比你年長一點點的歲數時,遇上了一個人面獸心的魔鬼,被迫當了幾年的禁|臠。」
在面對兒子的詢問時,他居然選擇了徹底的坦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