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寧走在冷二身後,阿歡滿是好奇地打量四處,穿過回風長廊到了後院,能看到好幾處院子。
冷二介紹道︰「那是大理寺卿朱大人夫婦住的院子,朱夫人待人和善;左邊是大理寺少卿謝大人的院子,他很少住在這里;右邊是大理寺師爺淳于先生的院子,淳于先生年輕有為,尚未成親;那座郁郁蔥蔥長著松柏的兩處院子,是大理寺男捕快所居。」
阿歡低聲道︰「師姐,那我們是不是住在女捕快的院子里。」
此刻,有一個人高馬大的長著絡腮胡子的男子站在不遠處,「老二,回來了?」
江若寧回想著這幾年從李捕頭等人那兒听來的故事,傳說大理寺有兩位名捕︰冷面鐵血、無情鄭剛。
冷面,本名鐵血,是大燕朝名捕之一,因他不苟言笑,總是板著臉,便得了個「冷面名捕」的雅號。
無情,本名鄭剛,則是指抓捕人犯鐵面無情,從不徇私。
據說二人原都是孤兒,由被大理寺卿朱大人養大,朱大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正興元年的恩科二榜進士,通過二十余年的努力,一步步做到了大理寺卿。
江若寧在腦子過了一遍,立馬抱拳道︰「江若寧見過鄭剛前輩!」
「前輩?」絡腮胡子定定地打量著江若寧,「老二,她就是奉天府流傳下通冥界上通仙境的女捕快。」
江若寧面露尷尬,只是一瞬。很快道︰「鄭前輩真會開玩笑,那個……只是傳言,江若寧就是一介凡女,只不過模頭骨能塑其人前容貌……哪里知道被人傳成這樣。」
鄭剛凝眸打量,問阿歡道︰「小丫頭,我看起來很老。」
「其實大叔還是很年輕的,正值壯年,三十多歲嘛,多年輕……」
一個半大的丫頭對鄭剛說「你多年輕」,怎的這麼好笑呢?他本來就年輕啊。
冷二憋得快要笑出內傷。然。臉上卻沒有半分笑容。
鄭剛的面容原就黑,偏還留了絡腮胡,瞧上去更難看了。
阿歡咬著指頭,「我師姐說。一條皺紋叫大哥。二條皺紋喚大叔。三條皺紋喚爺爺,大叔真的很年輕,還不到四十歲……」
江若寧將頭扭向一邊。阿歡這回要討人歡心,拍馬蹄子上了,這人其實最多也就二十七八歲,只是長得黑又留了胡子才顯得蒼老成熟。
鄭剛連連擺手,「去!去!老二,快帶他們進去安頓。」
再說下去,他就快要被氣炸了。
他鄭剛年輕英俊又有男人味,竟被那小丫頭叫大叔,還說什麼二條皺紋叫大叔,快氣死他了。他臉上哪有皺紋,他伸手往額上一抹,那是抬頭紋不算。
然,不遠處早已經傳出一個男子爽朗的笑聲︰「鄭剛,你又逗小姑娘玩,你這不是找虐?」
鄭剛最怕的就是被人說他太老,結果阿歡說著說著,從三十幾歲就到四十歲了,再說幾句,怕是他就怕老頭兒了。
冷二抱拳喚道︰「淳于先生。」
「江若寧(尚歡)拜見淳于先生。」
阿歡眨巴著眼楮,這淳于先生長得可真好看,一身儒雅氣,一襲灰白袍子上洇染著松葉紋,風度翩翩,手里還拿了一把羽扇。容似春花,目如點漆,膚白如雪,明明是個男子,卻有女兒家的水色肌膚。
淳于先生道︰「二位姑娘請隨我來!」
「有勞先生。」江若寧道︰「還請先生給我們尋一個僻靜的地方,我在家時喜歡靜,也喜歡思考。」
淳于先生走在前頭,放慢了腳步,「听說你模其頭骨能曉生前容貌?」
在現代社會,可以用電腦系統進行復原處理,而她只是觸感比尋常人靈敏,模頭骨,用黃泥就能復原生前容貌,「熟能生巧,試得多了,通過黃泥恢復生前容貌。」
淳于先生道︰「我調過青溪縣的卷宗,听青溪縣的捕快講,那是你這幾年寫的,記錄得體,用詞嚴謹。」
「身為捕快,執法必嚴,違法必究,這是我們應有的操守。」
淳于先生停下了腳步,神色里有意外,更有贊賞,「執法必嚴,違法必究。」
「大理寺就是天下最高的執法部門,它代表的就是公平、公正、公道,法于世人公平,還受害者以公正,給天下一個公道。」
淳于先生微微點頭,「姑娘熟讀《大燕律法》?」
「是。」
「此《律法》如何?」
「于百姓尚可,于世家寬容,世人說亂世用重典,然,盛世有時候更需要重典。亂世重典約束的百姓;盛世重典約束的是世家門閥。盛世之中,若世家門閥成為國之蛀蟲,那麼盛世就會成為一種假象,反而是滋生腐敗、罪惡的土壤。」
淳于先生沒想她會說出這番話,只需一听,就知是用心讀了律法的,沉吟道︰「你師從懷濟大師?」
「師父名諱不好亂說,我確實有個師父,他授我武功,教我為人道理,可我從未曾問過他的名諱,可是有人說他是懷濟大師……我……我真不知道。」
這可是實話。
她實在不想打著懷濟大師的名諱被人誤會。
淳于先生頓時無語,「你學的六合秘笈?」
「是。」
「那便沒錯了,六合秘笈確是懷濟大師建立武學宗師時的成名絕學,也是他最為得意的武功,但能將此秘笈學全者寥寥可數,整個天下不足三人。
在下听聞,懷濟大師素喜雲游天下,得遇有緣之人時,便授其武功、技藝,有時還會與人講佛禪。十幾年前,他遇一學子點撥二三,此人終成一代鴻儒。」
這是大理寺最僻靜靜幽的院子,站在院門口,能看到里面花香四溢,院子里長滿了梔子花,亦有幾叢薔薇。
阿歡跳了起來︰「我們住這里嗎?這里好漂亮!」
院門上掛著一匾,上書「飄花園」。
阿歡問道︰「女捕快就住這里。」
淳于先生微微點頭,對後面的衙役道︰「將二位姑娘的行李搬進去。」
搞沒搞錯?
這院子里空空蕩蕩,除了正房擺有簡單的家具,東廂房、西廂房一絡的屋內空空,偏院子里還種著花木,給人一種鳥語花香之感。
阿歡在四下里轉了一圈,「師姐,師姐,女捕快就我們倆,只我們兩個啊!」
「物以稀為貴。」
「不是說大理寺有女捕快?」
「幾年前有,現在只有兩位。」
江若寧整理著自己的行李,榻上連個帳子都沒有,也有沒有這麼窮啊,還好她從穿越前就有個習慣,便是出門自帶床上用品,她將帳子、枕套、被套、綢單一一鋪上。
正房只一間,但這一間可以當成三間用,是通的,中間連個屏風都沒有。
阿歡不由得面露失望之色。
怎麼能這樣啊,女孩子的房間不是應該很漂亮嗎,這麼大一間,夜里住在這里,也不嫌悶得慌。
「師姐,大理寺真窮,連個床帳都沒有,床上就一床被子,床板還是硬梆梆的,啊,枕頭也沒有,今晚可怎麼睡?咦——這床上還有老鼠屎,我要養貓,想到晚上老鼠在床上散步就睡不著……」
江若寧雙臂一伸,已經直直地躺在床上,眼楮盯著新掛上的賬頂,有這帳子在,有自己的床上用品在,她仿佛還在青溪縣家里。
她很高興,經過幾年,阿歡性子活潑開朗,雖然幼年時經歷了不幸,但阿歡的心態不錯。
阿歡一個人在那兒絮絮叨叨,將藍漆、玄漆箱子從自己的大箱子提了出來,將自己的東西整理了一番。
一扭頭,看江若寧躺在榻上,不由得驚呼一聲︰「師姐,你把床賬都帶來了?」這還是出門嗎,被子也是她常蓋的,我的個天,這分明就是搬家。
江若寧不緊不慢地道︰「我不帶走熟悉的床帳、被套,我晚上會失眠的。阿歡啊,你怎麼在大箱子里放小箱子。」
「那兩個箱子都是師姐的寶貝,我必須得帶著啊。箱子裝不下,我以前的好些衣服都沒帶,就帶了自己最喜歡的幾身,大理寺給我多少俸祿,我只有一兩銀子,要是沒錢,我連衣服都置不了……」
外面,傳來一陣低聲說話音兒,卻是十幾個捕快擠在窗戶上往里瞧。
「新來的姑娘?」
「那個小的,長得小巧玲瓏,挺可愛的。」
「個高的漂亮,一看就是個美人。」
「照大理寺的規矩,新來捕快要爭排名,明天又要比試武功了。」
「听說是懷濟大師的弟子。」
「不可能吧!」
「明天我要辣手摧花。」
「得了吧,十五說,連二哥都被江姑娘摔在地上,你去就是挨打的份兒。」
阿歡听到說話聲,四下里一尋,立馬抓了一件衣服擋住,卻抓了個肚兜起來,還指著他們道︰「你們……要臉不要臉,居然偷看,還不快走!」
他們一看阿歡的羞惱模樣,立時哄笑起來。
大理寺除了朱夫人院里有幾個姑娘,這從上到小,清一色的男子,就連屋子里的老鼠都是公的。現在好不容易來了兩個嬌滴滴的姑娘,所有捕快都跑來瞧稀奇。
阿歡發現自己抓的是肚兜,滿臉羞得通紅,跺腳跑到外頭,十幾個捕快一轟而散,她趕緊合了院門,「還是官衙呢,這都是些什麼人啊,太不要臉了,我告狀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