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嬤嬤的眸光就落在了藍凝身上,微微一笑︰「藍凝,要不你留下打理翠薇宮?」
藍凝驚了片刻。
翠淺立時明白了,她要去,藍凝就得留下。
碧嬤嬤笑道︰「公主待人寬厚,你與翠淺一年年大過一年,一滿二十五歲,可是要出宮嫁人的,待那時,你們有的是機會離京游玩……」
翠淺垂著頭,不敢看碧嬤嬤,就怕她說這些話。
藍凝福了福身,「我留下。」
總得有一人留下,翠淺是不願留的,若是碧嬤嬤沒跟著,藍凝還真不放心,翠淺那性子,自跟了公主,喜形流于顏色,上回德妃要冰玉草,她就黑了好幾日的臉,甚至當著德妃的面,就敢拉臉給人看。
翠淺心有愧意,「藍凝,我從外面給你帶好玩的東西。」
藍凝含著淺笑。
∼小鄧站在門口,「小馬公公,公主喚你過去。」
小馬見留下的不是他,調頭就跑。
東偏殿里,江若寧寫好了一封信,「小馬,你出一趟宮,把這封信親自遞到嘉柔縣主手里,待她看過,請她把信給消了。」
小馬接過信,從碧嬤嬤那兒領了出宮牌。
薛玉蘭坐在窗下,正繡著一塊帕子,前不久江若寧又賞了她好幾匹上好的衣料,還私里給了她銀票,她心下越發感激,將銀票給了薛太太,薛太太看到那麼一大筆銀票嚇了一跳,知是江若寧暗里送給薛玉蘭,一時間受寵若驚,從來沒見過這樣與人送銀票,一送就是上萬兩的。
薛太太與薛玉模妻見宮里的太監來了,站在門口與薛玉蘭說了幾句話,他立在那兒等了一陣,似在確認什麼,之後打了個千兒就離去了。
待太監走了,薛玉蘭呆愣愣地立在那兒,望著一個地方久久發呆。
薛玉模妻道︰「娘,怕是出事了?」
蘇巧不知何事,只見薛玉蘭看完信,整個人就不好了,要不是小馬催促著「嘉柔縣主,公主說了,讓你瞧罷信,就把信給消了,我們公主給你遞消息,那可是冒了得罪人的風險。」
薛玉蘭還在發呆。
經蘇巧提醒,這才回過神來,點了燭火,看火苗吞食了信。
小馬道︰「嘉柔縣主,小的回宮了!」
薛玉蘭不應,這對她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靖王怎麼瞧上她了,听鳳歌公主信里的意思,這事似八九不離十。
讓她嫁入皇家,讓她嫁給靖王,這怎麼可能啊?她壓根就沒想過這事,想到上回在翠薇宮,她與靖王鬧的誤會,當時她可是寧願絞了頭發也不願嫁他的。
她是公主陪讀,她亦看到了六宮嬪妃獨守空房的苦楚、辛酸,當今皇帝六宮嬪妃的人數是最少的,可十幾個嬪妃爭一個男人,而她將來許是與幾十上百個女人爭一個男人……
她沒想過這樣的生活!
薛玉蘭越想越沒主意了。
薛太太領著薛玉模妻站在門口,「縣主這是怎了?」
蘇巧擔憂地道︰「縣主早前也好好的,翠薇宮的小馬公公送了公主的一封親筆書信來,縣主瞧過後就這樣了。」
薛太太示意蘇巧退下,走到薛玉蘭身側,「玉蘭,我的兒,你這是怎了?」
薛玉蘭沒反應,滿腦子都是江若寧信里所說的事。
她怎麼可能嫁給靖王?
他都是四個孩子的爹了,家里還有一個跋扈不容人的側妃,那溫承儀听說倒是個好的,可又有人說那女人也是不易相處的,這親王府後宅的姬妾,哪個能是省油的。
薛玉模妻連喚了幾聲「小姑子!」
一聲大過一聲,直至最後一聲很刺耳,薛玉蘭才回過神,瞧到身側的人是母親和嫂嫂,「哇——」的一聲抱住母親就哭,「娘,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嗚嗚……娘,鳳歌公主寫信來,告訴我說,靖王要娶我當正妃。我不要嫁入皇家,娘啊……」
薛玉模妻初是愕然,再是欣喜︰小姑子被靖王看上了,靖王要娶她當正妃?
薛太太雖有意外,卻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薛玉模妻則四下審視,看著枝枝、蘇巧,厲聲道︰「今兒的事,把你們的嘴閉嚴了,誰要把這事傳到外頭,我就發賣了她。」
蘇巧原就是個嘴嚴,行事又沉穩的。
這話多是對枝枝說的。
枝枝福身道︰「女乃女乃,奴婢絕不會說的。」
薛玉蘭在薛太太懷里哭成了淚人。
薛太太憶起兩年多前,那時候媒婆都快將家里的門檻踏破了,因為薛敬亭的話,他們父母硬是沒給女兒說親,哪怕外頭的謠言都傳遍,哪怕官媒署的人上門收罰銀,她也是二話不說就給了。
原以為,袁監正的話只是一說,難不成這就要應驗了。
「玉蘭啊,這就是命!」
「不,娘,我不嫁!我不嫁皇家!」
這種事,是多大的榮耀。
薛玉模妻將兩個丫頭遣得離房門數丈外站著,急道︰「小姑子,你這是說的什麼傻話,靖王看上了你,回頭他與皇帝請一份恩旨,你是嫁還是不嫁?你若不嫁,我們全家的腦袋要不要了?」
她原是書香門第的女子,最是知曉此事的輕重。
薛玉蘭道︰「我不嫁皇家,也不要嫁入豪門大戶,這樣的人家最是瞧不起人。娘,上回嘉慧成了靖王妃的人選,她說有了意中人,就落選了。你趕緊給我尋個小戶人家訂親,我都訂親了,靖王總不能還娶我?就算是皇子,也不能干毀人良緣的事。娘……」
薛太太心下也很糾結︰嫁入皇家為婦是榮耀。
皇家的麻煩事多啊,她自家的女兒是什麼性子最是了解,素日安靜、循規蹈矩,最是本分的一個,要與靖王後宅的女人斗,還不得被人給吃了。
可一早,袁監正就說了薛玉蘭乃是有大富貴的人。
這是命啊!
薛玉蘭哭成了淚人,完全被這個消息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薛玉模妻道︰「小姑子,我說什麼傻話?靖王看上你在前,回頭傳出個消息,哪家的男子敢與你訂親,那是與靖王搶人,人家還要不要活了?」
與靖王搶女人,不僅對方不活,怕是一家人都不活了。
薛玉蘭抹著眼淚,只片刻,雙眼就哭得紅腫,「那我就絞了頭發做姑子,便是做姑子我也不嫁。」
薛玉模妻道︰「你絞了頭發做姑子,你倒是自在了,我們一家可怎麼好?萬一靖王殿下遷怒我們一家,把一家老小全打入大獄治個對皇家不敬的罪名,你就快活了?」
薛玉蘭嚷道︰「我就是做姑子也不嫁他!」
他是皇子就能逼她。
她早前就說過不嫁的,現在嫁,不是出爾反爾,何況想到那日慕容琪那模樣,怎麼想怎麼厭惡。這京城的名門貴女多了去,想嫁他的也比比皆是,他怎麼就看上她了?
薛玉蘭越想越惱,她總覺得慕容琪不是真的看上她,或許壓根就是報復她,這些皇子哪個能是省油的燈。
她想絞頭發,又不能絞。
真絞了頭發,萬一他惱了,把他們一家下獄,她就真成了不孝女。
薛玉模妻勸了大半晌,薛玉蘭也不應聲,只是一個勁兒地哭。
薛太太完全就是手足無措的樣子,她哪里知道女兒不想嫁入皇家,這完全不是她早前想的嘛,她對女兒的了解,還不如鳳歌公主呢。
薛玉模這幾日正與三五個同窗游玩,不是在郊外踏青,就是在賞春景,倒也玩得很是盡興,尤其有兩人還是他以前的好友,竟有些樂不思蜀。
近了黃昏才騎馬回家,剛至家門,就見薛敬亭坐著馬車回府,薛敬亭一臉喜色,手里還提了一個食盒。
「爹,今兒遇上喜事了?」
薛敬亭呵呵一笑,提著食盒進大門,問門子道︰「太太和縣主呢?」
「老爺,今兒縣主哭了一下午,太太和大女乃女乃都在屋里勸著呢。」
薛敬亭原本的笑容立時就沒了,「誰欺負她了?」
門子搖頭,他一個看門的小廝,哪里知道是誰惹了縣主難過。
薛敬亭提著食盒繼續往里走,進了後院,站在女兒的房門前,听到薛玉模妻道︰「小姑子,那只是鳳歌公主與你遞的一個話,你怎就為這事哭一下午,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薛玉蘭淚眼朦朧地看著薛玉模妻︰大嫂分明就希望她嫁入皇家,好用她給家里謀富貴呢,這京城有女兒的人家,不都是這樣想的。
薛太太忙笑道︰「玉蘭,別哭了,你這一哭,為娘的心都亂了,幸許就是虛晃一場,鳳歌公主听差了也不定。」
薛敬亭帶了三分醉意,此刻提著食盒道︰「我們家要有大喜事了,哈哈……今兒皇上賞宴,留我在養性殿侍膳,食盒里都是皇上賞的御膳……」
薛玉模夫婦面露喜色,「爹,這是皇上賞的御膳?」
薛敬亭頗是得意,滿臉喜氣,一副與之榮蔫狀,「今兒皇上說,要與我做兒女親家,還夸我們玉蘭性情敦厚賢淑……」
成真的了!
薛玉蘭只覺天地都塌了,失聲大哭起來。
薛太太婆媳勸了一下午,都說「許是鳳歌公主弄錯了,你爹就是個領閑職的學士,在太學教著皇子皇孫,你做個親王侍妾還成,怎麼可能選你做親王正妃。」「小姑子,一定是弄錯了,你莫哭了,回頭真是弄錯了,可不白瞎了你的淚珠子。」
薛敬亭完全弄不清狀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