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寒塘兩個進來收拾碗碟,韓嬤嬤轉身出了廳,不過片刻進來施禮︰「娘子,這個就是九公子送下的侍婢」說了這話,側身向旁邊讓了兩步,指著身後道「還不上前見過娘子?」
紅衫侍婢低頭跟在韓嬤嬤身後,加上玉京寒塘兩個人走來穿去收拾碗筷,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樣貌,此時往前一站,屈膝道︰「奴婢見過娘子」
••••••謝姜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人膀圓腰闊,身高幾乎與一般男子不相上下,不光是身材猛壯,要命的是這人的聲音,那一句「••••••奴婢見過娘子」音色低沉沙啞,與男子音調一般無二。
除了梳個丫髻套件粉紅衫子,這哪里像個婢女?說是個拎刀劫匪都有人信。謝姜怔了半天,轉轉眼珠去看韓嬤嬤,意思很清楚••••••怎麼回事?
韓嬤嬤咳了一聲,對婢女擺手道︰「你先起來」說了這話,回頭訓斥玉京寒塘兩人「呆站著看什麼?還不趕緊收拾干淨出去」
韓嬤嬤顯然是想清場。
既然要清場,想必是有什麼話連貼身丫頭都不便知道,謝姜小手朝外扇了幾扇「去罷,留個人在廊下等著,說不得一會兒有事兒」
玉京寒塘兩人想笑又不敢笑,繃住臉扯出個怪異無比的表情,屈膝道︰「••••••是」,待人都出了屋子,韓嬤嬤才道︰「娘子,咳••••••」喊了這一句,扭臉看了婢女道「別老是低頭,跟娘子說說,你叫什麼,九公子讓你來是甚麼意思」
看來,這中間還有什麼事兒,謝姜眼珠轉到婢女身上,恰恰這人正仰起臉來。這下子看清了長相,圓盤臉兒細長眼,一張同指頭肚兒不相上下的小嘴兒••••••不看人高馬大的身材,單看長相絕對是個甜滋滋的美人。
不是個男子就好,謝姜吁了口氣,細聲問︰「你叫什麼?」
「奴婢原來叫新月」婢女規規矩矩應答「公子吩咐了,既然來了這里就是娘子的人,心里眼里只能認一個主子」拉雜了一大套,兩手搭在腰間施了個標準的福禮「請娘子重新賜名兒」
話說的很好听,禮施的更沒有丁點兒錯處,謝姜卻越看越覺得別扭,便細聲道︰「先別忙著賜名兒,嗯••••••往後你行揖禮罷,不要施這個•••嗯」
「奴婢知道」新月妨似松了口氣,爽爽朗朗躬身道「在那邊兒奴婢也是行揖禮,這女兒家的•••奴婢也是不習慣」
「那好」謝姜細聲問「我這里既不缺人使換,更不需要人護侍,你還是••••••」說到這里,拿起來裝身契的小木盒,意思很清楚,賣身契書給你,愛去哪去哪。
新月跪了下來,低聲道︰「娘子听奴婢說完,再決斷奴婢的去留好麼?」
按說珠子還回去,憋屈也好無奈也罷,這事兒就算到此結束。如今九公子不由分說送了個女婢過來,顯然預示這事仍有下文,再看這人又是一付怕攆她走的小心模樣,謝姜眯了眯眼道︰「說罷」
「奴婢不是公子派來的」新月開口便嚇了兩人一跳,不等韓嬤嬤出聲,又道「那天娘子在疊翠山積玉亭同公子對弈,奴婢就在松林里,見了娘子兩勝一平,奴婢除了武技便是喜歡弈棋,因此求公子放奴婢到這里來」
原來是傾慕棋技,謝姜一時啼笑皆非,不由問︰「九公子就這樣答應了?」
「公子說•••」新月微胖的臉上露出絲扭捏,吭哧道「公子說既便他肯讓,娘子也未必肯收,奴婢就•••就拔了劍」
新月跪伏的方向正對著謝姜,因此脖脛上的血痕只有站在一旁的嬤嬤看的清楚。韓嬤嬤只知道九公子軟硬兼施要她領人回來,哪里知道還有這宗事情。
廳里一時靜了下來。
以九公子的身份,相信不管給誰送婢女,那人都只有欣然接受的份兒,因此苦肉計的可能性極小。再說新月既非傾城美人兒,謝姜更非愛慕美色的少年公子,所以美人計更是扯不上。謝姜彎起食指在案桌上「銼銼」磕了幾聲,思忖片刻問︰「誰在外面?」
玉京在門外應聲施禮︰「奴婢在」
轉眸看了眼新月,謝姜吩咐︰「帶她去後院罷,先給她找件衣裳換了」
這人穿個紅衫兒在紫藤院里,讓人見到不定又惹出什麼麻煩,不如換了衣裳躲幾天,等崔氏回來再說。
新月磕下大禮,悶聲隨著玉京出了屋子。
算著兩個人約模已經拐過牆角,韓嬤嬤上前走了兩步,壓下嗓音問︰「娘子,你看這事兒•••••」
因為被後牽扯到謝家與觀津崔氏,去的時候韓嬤嬤料定九公子不會再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哪成想這人竟然塞了個婢女來。按說多個婢女也不算什麼大事,不老實了攆出去發賣掉都好處理,只是新月這樣子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謝姜擺了擺手,細聲細氣道︰「嬤嬤將九公子當時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仔細講來听听,看這人究竟要干嘛」
韓嬤嬤皺眉想了片刻,低聲道︰「老奴剛到東街口,馬車就被荒宅里那兩個護待截下,于是老奴便去了酒肆」
謝姜垂瞼想了片刻,轉眸看了韓嬤嬤問︰「嬤嬤去酒肆,走的是大堂還是後門?」
酒肆大門與老宅的門樓相距不過二十丈,謝姜問這句,不過想證實九公子是不是有意瞞了老宅里的人。
韓嬤嬤低聲道︰「走的是後頭小門兒」
謝姜細聲又問︰「九公子就在後院罷,他怎麼說?」
韓嬤嬤低聲道︰「九公子收下海珠,便讓人拎了一匣子金給老奴,老奴心想珠子還就還了,不如讓這人欠娘子個人情,便推辭不要,哪知道九公子又說•••娘子身邊兒得用的人少,要送個武技高超的婢子護侍左右,老奴當然不樂意,九公子就說要送給王家主」
說了這些,韓嬤嬤臉上露出幾分自嘲︰「咱們客居在這里,姨夫人又對娘子百般疼愛,老奴便點頭收下了賣身契書,哪成想上了馬車一瞧唉,早知道是這樣的丫頭,隨他好了」
謝姜哼了一聲︰「嬤嬤答應,送的便是新月,若不答應,說不定送的就是傾城美人兒,所以•••嬤嬤沒有做錯」
這句話不是安慰,而是事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