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樓所在的院子,約有六七畝大,里面不是只有一幢小樓,而是兩幢。
一幢朝南,是二夫人的寑居。另一幢在新雨樓對面兒,門庭上首掛了塊提了「藏書」兩字的匾額,平日里若是不去外院,謝懷謹便在這里看書。
兩幢小樓之間,隔了約半畝大的竹林。
整座院落前除了一條石板小路,便是大片大片的草坪。草坪上種了幾十株榕花樹,北邊兒還有兩株桶粗的桑樹。
桑樹粗壯高大,枝椏亦橫生如蓋,伸向藏書樓的房頂。
烏七剛要說話,眼角兒余光里,瞥見桑樹上暗影一閃,來不及喊烏十一,烏七便騰身追了上去。
應付這種事情,烏家兄弟自然是駕輕就熟。烏七出去追人,烏十一便一動不動,伏在新雨樓的房頂上。
雨勢已由零星幾點,漸漸成了「嘩嘩」大雨。半刻不到,大雨聲中,東邊隱約傳來幾聲梟啼。听到這種聲音,烏十一緊皺的眉頭忽然一松,眼里露出幾分譏諷來。
天色漸漸轉暗,兩幢小樓中間的竹林,亦是婆娑沙沙,變成了一片暗影。
約過了半刻,或許時間更短,烏七悄沒聲兒上了房頂,小聲道︰「這里風大,去竹林里說。」嘴里說著話,指指下方竹林。
竹林中間有幢石亭,既可以避雨,亦可以看得到整個院子。烏十一點點頭,壓下嗓言道︰「阿兄先下去。我將這兩片瓦蓋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竹林。烏七摘下竹笠,抹了把頭發上濺落的雨水,方壓了嗓音道︰「方才那人已被大兄與四兄捺住。」說著話。抬手一指東邊兒「就在閑鶴堂。」
閑鶴堂是趙氏的居處,與謝懷謹撕破臉之後,趙氏不來西側,謝懷謹亦從不去東邊兒,兩個人頗有些劃地不往來的架勢。
這人先來新雨樓,再去閑鶴堂……,烏十一小眼兒轉了幾轉。湊到烏七身前,小小聲問︰「七兄,是那位的人麼?」嘴里說著。豎起右手食指,在烏七眼皮子底下一晃。
「不好說。」烏七搖頭。垂瞼思忖片刻,忽然想起來背上的包裹,便解下來遞給烏十一「這里有幾張酥餅。你先用罷。」
「嗯!哪里弄的酥餅?鵝……。好絲。」在新雨樓呆了大半天,烏十一早就又渴又餓。解開包裹看也不看,轉瞬便拿了塊餅填在嘴里,邊嚼邊含渾道︰「唔……,吃兄,拉呂弄的?」
看著烏十一狼吞虎咽,烏七眼角兒不由一陣抽搐。等他咽下了兩塊餅,方低聲道︰「還有一大竹筐。就放在斷雲居的苞廚里。」
「嗯?」烏十一剛拿了餅咬上一口,听了不由起急︰「笑娘子要死花現……。嗯!丟了餅,怎麼辦?」
含渾說了半截兒,烏十一伸脖子咽下餅,方流暢清晰問了一句。
「謝小娘子心思玲瓏剔透,恐怕這筐酥餅,本來就是與我們備的。」
烏七瞥了眼南邊小樓,見廊檐下燈籠光昏昏黃黃,廳門與窗戶均是關的嚴實,便扭臉叮囑烏十一︰「現下大兄二兄拎了人去見謝娘子,等下我去那頭見公子。你盯緊二夫人這里,知道麼?」
「大兄怎麼不將人送去給公子……。」烏十一剛問了半截兒,轉瞬想起來烏家已經成了謝姜的僕役,便話鋒一轉︰「知道,七兄去罷。」
風挾著雨勢,一陣緊似一陣兒。急落的雨滴在燈光映照下,就像密集的雨線般,「刷刷」灑下來。
斷雲居里一片漆黑。大門口沒有燈籠,房廊下亦是黑乎乎一片。
沒有光亮,卻隱隱透出語聲。
最右側的廂房門上,掛了厚厚的氈簾兒,兩扇窗戶也用氈毯糊的嚴實,屋子里,點了七八盞鶴嘴兒銅燈。
謝姜掩嘴兒打個小呵欠,細聲細氣問︰「還不說麼?」
「回娘子,還沒有……。」做貼身護侍做了十幾年,才換個主子便出了這種事。烏大不光心里上火,面子上也有些尷尬。
眼珠兒一轉,謝姜扭臉看了韓嬤嬤︰「這人一身硬骨,不若嬤嬤想個軟和些的法子。」
許久沒有做這種事,韓嬤嬤有點手癢。只是手癢歸手癢,瞟了眼烏大,韓嬤嬤不露聲色道︰「如此,老奴就試試。娘子先去歇歇罷。」
潛在的意思,小娘子還是不在場好。
掃了眼低頭垂瞼,悶聲不響的烏氏兩兄弟,再瞟瞟面無表情的韓嬤嬤,謝姜暗暗嘆了口氣。不管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要趁機壓壓烏大的性子,總之都是為著大家。
算了,還是回去睡覺。
「你們忙罷。」謝姜站起來,朝著門走了幾步,新月剛踫住門扇兒,謝姜細聲細氣撂下一句︰「得了結果,不妨報與九公子。我以為……。」以為之後,悠悠拖了長腔。
等新月回身關門之際,謝姜才煞有介事說了下半句︰「這是霍延逸的人。」
提示完了,謝姜哪里還管廂房里韓嬤嬤三個人,是不是大眼瞪小眼兒。扯住新月嘟噥︰「早就渴睡了,快些鋪榻。」
窗戶一扇扇滅了下來,東街謝府籠在一片黑暗之中。
隔了兩條巷弄的長樂巷里,仍然有幢宅子燈火通明。
雨水順著廊檐淌下來,被風一刮,便一股股傾進迥廊。外面雨聲水聲,寢屋里卻是極靜。
風從窗欞間透進來,燭光一時跳跳爍爍。九公子白皙的臉龐,在跳爍不定的燭光下,顯露出來幾分倦意。
側耳听听外面,遠山低聲道︰「公子,烏七已經回去了。」嘴里說著話,拿了絨枕墊在九公子背後。
放下書冊,九公子身子向後舒舒服服倚了,淡聲問︰「依你看,這人雨夜進謝府,目的為何?嗯?」問了這句,微閉了兩眼,抬手去揉眉心。
「依僕看,夜里進府,不是打探消息,便是殺人放火。再不就是與人約了見面。」
遠山小心翼翼瞄了九公子的臉色,見他仍是閉目養神兒,絲毫沒有睜眼的意思,便大著膽子又道︰「這人顯然不是謝府的人,烏七看見他的時候,這人是在藏書樓,那這人……,會不會是趙氏派去查探謝大人?」
「嗯,接著說。」九公子沒有睜眼。
看意思,這種說法不對。遠山翻了個白眼兒,干脆接了以上的話頭兒︰「烏七看見的時候,這人已經在府里轉悠了好久,所以他亦不是去殺人。」
這回,九公子連「嗯」一聲,都欠奉。
「听烏七說,是在閑鶴堂附近逮住的,這人是不是與趙氏有約?」遠山偷偷覷看了九公子,小心翼翼問︰「這人要與趙氏見面,卻誤入了藏書樓?」
九公子睜開眼,點漆般的眸子斜斜瞟了眼遠山,淡聲道︰「這人不是去見趙氏。」說了這句,看遠山一臉茫然,便又道「他找的是謝氏姊妹。」
誰會派人半夜里去探小娘子?或是,與哪個小娘子有約?遠山越想越是糊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