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陷在昏暗的燭光中,沒有一絲半點的響動。
亓媽媽年歲大了,這會兒必然睡下了。
俞明枝迅速地掀開被子,顧不上穿鞋就奔向窗口。
「秦機?」她背貼著窗紙,驚訝自己居然憑著影子輪廓,就認出窗外的人是誰,「你不是明日才能來嗎?」。
秦機沒有說話,只有低低的兩聲喘息。
俞明枝微蹙起眉頭,回過身去,小心翼翼的打開窗子。因為她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而且能從喘息中辨出幾分被壓抑的痛苦。
背對著月色,她只能模糊的看到秦機的面目,以及手掌緊按在衣襟上,「你受傷了?」
「沒事,小傷。」在窗戶推開的一瞬間,秦機的面色變得風輕雲淡,「听說你有事與我商量?」
俞明枝沒理他,而是回頭望一眼外間。
從房門進來,勢必會讓春桃發現,繼而驚動亓媽媽。在楊家,她倒不怕什麼,只是秦機選擇了後窗,意思就是不想驚動其他人。
她又看一眼窗稜,直接雙手撐在上面,抬腳矯捷地翻過去。然後在秦機身形搖晃的一瞬間,出手扶住,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側過身來,借著月光,她終于看清楚,在紫色的衣襟上,有一片暗色的痕跡。
這叫小傷?
俞明枝抬起頭,看到秦機偏偏還露出一絲無所謂的笑,皺眉問道︰「你打算這幅樣子听我把事情說完?」
秦機道︰「沒有。」
夜風微涼,俞明枝怕他受不住,又擔心會有值夜的丫鬟家丁路過,沒有多說,小心的攙扶他跨過窗稜。
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讓秦機的嘴角蕩開一絲笑意。
待關上窗戶,將人扶到床上坐著,俞明枝又躡手躡腳的跑去門口听了听外間的動靜,確定亓媽媽依然在熟睡後,動作盡量輕的在櫃子里翻找傷藥和紗布。
偶爾有小瓶子撞擊在一起的細微清脆聲,湮沒在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中,也不明顯。
「你是怎麼傷著的?」直覺告訴她,這件事也許和萬寶楊有關聯,那便是和她俞家也月兌不了關系。
秦機沒有隱瞞她,「今晚有人來劫囚,是個高手,過了幾招,胸口這兒被劃了一劍,卻沒能逮著人,萬幸的是萬寶楊沒被劫走。」
「那就好。」俞明枝的手停了一下,快速地抬眼瞥一下秦機的臉,然後一臉漠然的扯開他的衣襟。
秦機「噗嗤」笑了。
俞明枝瞪他,「小心牽扯到傷口。」
秦機抿著嘴笑,收斂了許多,眼楮一眨不眨的注視著俞明枝,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嘴角的笑意一直收不下去。
俞明枝沒有在意秦機在想什麼或看什麼,只管輕而慢地掀開兩層衣衫,看著他白玉一般的胸膛上,細長的一道劍傷。
那道傷奇怪的很,明明細如頭發一般,按理說應該很快就能凝固,但血止不住的往外涌,將白色的中衣染紅了一大片。
秦機道︰」劍身寬,但薄如蟬翼,所以傷的很深。「
俞明枝打一下他抬起要示意的手,「別亂動。」然後濕了塊巾子,擰干了回來給他擦傷口。
秦機眉頭皺也不皺一下,盯著綢緞一般說話的墨發,細細的嗅著發上的花香。
巾子幾乎被染紅,血涌出的速度似乎減慢了些,她趕緊將傷藥倒在手掌心,貼上秦機的胸口。
溫熱的掌心踫觸到略有些冰涼的肌膚,她像是沒有覺察到這樣的舉動有什麼問題,仔細的將傷藥涂抹在傷口上,最細微的地方都沒有放過。
蓋住最後一點傷痕,血終于止住了,她又扯出紗布,對著秦機那張欠抽的笑臉時,才想起接下來的舉動會是怎麼樣的,不由地臉紅了。
明明剛才還沒怎麼樣呢……
秦機專注的望著她的臉龐,在昏暗的燭光照樣下,那張秀麗的臉龐燦若桃花,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模一下……
「別動!」俞明枝再度警告他,「否則你自己包扎傷口。」
秦機垂下手,憂愁道︰「我自個兒現下不方便。」
俞明枝道︰」你清楚就好。「秦機的那點小舉動小心思,她怎麼會猜不到,這會兒只能什麼都不去想,彎下腰專心的給他包扎傷口,紗布繞到身後時,她輕輕的清了清嗓子,誰知外面傳來亓媽媽的問話聲,」小姐口渴了嗎?「
俞明枝緊張的身體僵硬,雖然亓媽媽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但是乍一看見里屋有個血糊糊的男人,指不定嚇得大叫一聲,引來窗外的目光。
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回頭一動不動的盯著房門。
秦機乖乖的坐著不動。
亓媽媽沒有再說話,大概以為她在睡夢中無意間咳嗽了一聲。
窸窸窣窣的聲響後,四下里又歸于寧靜。
俞明枝的注意力回到垂落下的紗布上,臉頰開始發燙,但她還是靠近秦機一些,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背後,拿起紗布的另一頭。
這個姿勢相當于抱著秦機,雖然兩個人身體間的距離還有一些。
她有些怕秦機這時候出言調戲。
但是,耳邊依舊很安靜。
唯有秦機清淺的呼吸聲。
俞明枝心安,也淡然了許多,靜靜地繼續包扎傷口,纏繞上一圈又一圈,最後在胸口的位置打結。
「包扎好了,只是……」她皺眉看著劃裂的、血跡已經轉為暗紅色的衣襟,這衣服穿在秦舍人的身上實在狼狽的很,可是她這兒只有女裝,就算秦機敢穿,也穿不上。
秦機這回主動的自己把衣服穿好,「枝枝的事,我知道了。晉寺丞近來確實和酈望山的外甥走的比較近,而他們一家寄居依附于酈家,所以也許或多或少會知道一些他的秘密。「
俞明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傷口上,她想起當初回京半路上,秦機下車去殺人。
那樣風輕雲淡,泰然自若。
可他到底也是凡人,也會受傷。
「枝枝?」秦機見她不說話,又喚了一聲。
俞明枝道︰」我是想,既然晉蔚不想嫁給這人,一定會拼盡辦法阻止婚事。所以我讓她去打听酈家的消息,就說這樣會有法子阻止婚事。你有其它辦法嗎?「
秦機道︰」只要能定罪于此人,還愁婚事取消不了?「
俞明枝松口氣,」幸好你沒有提議讓晉蔚嫁過去,探知更多的消息。「
秦機抬頭望著她,就算燭光再黯淡,也阻止不了俞明枝的臉龐在他眼中的燦爛。
「因為你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