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拍拍手,獄卒們撥動機關,不多時牢房里的污水傾瀉而光,然後在地上鋪好草席,秦機他們才走下來。
「說吧,趙尚書令。」顧中懿坐在獄卒搬來的圈椅上,微笑著看著牢房中的人,「就按秦舍人說的那樣,你招供一個,就放過一個人的性命。」
秦機背著手站在火把下,听著趙仲將這些年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無非是賣官蠰爵、依仗權勢各種便利行事,以及幾樁陳年舊案而已,卻只字不提俞言深和亂黨,更別說和沂王有什麼牽連了。
顧中懿指尖敲打著文書,「嘖嘖,不過一十二條,遠遠不夠啊趙尚書令。」他走到牢門前,看了看那顆懸掛著的頭顱,用鞭子捅了幾下。
頭顱輕輕搖晃,仿佛生時那樣。
趙仲看在眼里,痛苦的怒瞪雙目,叫道︰「顧中懿,都到這個份上了,你為何還要羞辱我的兒子!」
顧中懿道︰「因為你還沒有說實話。」
秦機突然回過神,冷聲問道︰「你是何時與沂王勾結上的?」
趙仲立刻答道︰「我和沂王素無來往。」
「你說謊了。」秦機轉頭看向獄卒,「去,挑一個姓趙的過來,當著趙尚書令的面行刑。」
「秦機!」一聲怒吼,再次回蕩在陰森血腥的牢房中。
秦機又看向他,「趙尚書令,你若說一個謊話。便要你一個家人的性命。」
雖然府衙大牢中有各種各樣的刑罰,若是不夠,還能從大理寺借調來人手,但有的時候自身上的痛苦不足以叫人崩潰投降,從趙冠洲的死看得出來,趙仲最最在意的便是家人的性命安危。
「去,將趙老夫人請過來。」
鎖鏈的踫撞聲不住的響起,趙仲瘋了一般的在獄中掙扎,「秦機,你這沒有人性的小人!」
「趙尚書令也在說你自己嗎?」。秦機譏嘲的問道︰「听你剛才所說。五年前吏部尚書被你構陷罪名。以其母親為要挾,犯下欺君大罪,最終九族喪命于刑場?你也體會到當初劉尚書的絕望了吧?」
趙仲喘著粗氣,上了年紀的人本就不能待在這樣陰暗潮濕的地方。更何況沉重的鎖鏈加身。更是讓他損耗精力。他現在整個身體癱軟著依靠鎖鏈。才能勉強站住,只能一雙眼楮死死的瞪著秦機,表達著心中的憤恨。
秦機在這樣的注視中。淡定自若。
比此更為惡毒凶狠的目光,他都見過。
區區趙仲,算的了什麼。
也都不過是生死被他操控在手掌之中罷了。
秦機道︰「怎麼,趙尚書令還是想不起來何時勾結沂王的嗎?」。他斜眼瞪向旁邊遲遲沒走的獄卒,「要我親自跑一趟,去請趙老夫人嗎?」。
獄卒剛忙就要過去。
趙仲突然冷笑道︰「秦機,你這是想替俞言深翻案嗎?」。
顧中懿沒有動,但目光已經轉向了秦機。
秦機一動不動,听著趙仲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我算是想明白了,你所做的一切的,都是想替俞言深翻案。可是那亂臣賊子,就是個辜負皇恩,聚眾作亂的小人!和你一樣,不是個好東西!他死有余辜,他全家人此時此刻正因為活著時的罪孽,在十八層地獄里被折磨著,不得輪回轉世吧!」
秦機眯起眼楮,隨手從牆上取下一樣刑具,跨進牢門之後,隨即一鞭子狠狠地抽在趙仲的臉上。
趙仲疼的「哇哇」亂叫,飛濺起的鮮血染紅了臉頰和灰白的胡須。
「是,」秦機大方的承認了,「我確實要為蒙冤的俞刺史報仇。」
趙仲忍下痛意,「呵呵」冷笑,「你居然和亂臣賊子勾結,倒還有臉來問我是不是和沂王勾結。虧得皇上如此的信任你,你卻也是個亂臣賊子!真該叫皇上來看看你現在這副嘴臉!」
秦機道︰「皇上不會看見。」
趙仲咬牙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你怎麼能保證不會傳出去的呢?」他不懷好意的看向顧中懿、京兆尹和幾個獄卒。
眾人不為所動,那些獄卒低垂著頭,一點聲音也沒有,整個身子仿佛融進了黑暗里。
秦機道︰「趙尚書令你看,你的離間計失敗了呢,你以為和我在一切的人,像你那些烏合之眾嗎?」。
想到背叛了他們的張常侍,趙仲恨得牙癢。
秦機道︰「所以,你先下還是擔心擔心,令堂的安危吧。」
話音剛落,樓梯上傳來鎖鏈踫撞的聲音,緊接著是獄卒的厲喝聲,「還不快下去,磨蹭什麼?」
牢門「 當」一聲被打開了,緊接著一個佝僂的身軀被推搡進來,差點因為腳步不穩而栽下樓梯。
「母親!」趙仲覺得渾身發冷,特別是看到母親被獄卒推推搡搡著艱難的走下樓梯,緊接著被一腳踹到他跟前,就一陣陣發暈,被臉上的傷痕更加的痛苦難當。
趙老夫人看見兒子滿臉是血,驚叫一聲,身子一時支持不住,往後栽倒,然後一睜眼就看到懸掛在牢門上的頭顱,仔細辨認之後發現是心愛的嫡孫,一點聲音都沒能發出來就暈過去了。
「母親,母親。」趙仲想去看趙老夫人的情況,但是渾身沒有力氣,連喊出來的聲音都氣若游絲了。
秦機慢悠悠的看著他,「怎麼樣,準備說了嗎?」。他一邊說,一邊抽出佩劍,劍尖指向躺在潮濕地面上的老婦人。
「我說,我說……」趙仲顫聲說道︰「我和沂王只有三面之緣,都是在皇上辦的宴席上,曾經敬過三杯酒。僅此而已。而我之所以要陷害俞言深,是因為他不肯听我的話,受我驅使,我真的很想要襄州那塊地方,人杰地靈,能撈到很多錢和好處,可是俞言深不僅不願意,反而準備向朝廷告發我,無奈之下,我只要買通襄州的官吏。一起設局來陷害他。」
听起來很正常。卻是那樣幼稚的原因。秦機的劍在趙老夫人的身上比劃了幾下,「你都買通了誰?」
趙仲愣了一下,這件事他沒有親自參與,都是交給酈望山去辦的。
想到酈望山。憎恨之情又彌漫在他的心間。
這老匹夫現在一定是在得意有先見之明吧?沒有因此卷進來。遭受嚴刑拷問。一定在想著如何就此擺月兌所有的事情,然後過起安穩逍遙的日子吧?
見趙仲不答,且目光中升起幾分憎恨之情。秦機道︰「或者……你交托給誰去辦這件事?」
「酈望山!御史中丞酈望山!」趙仲幾乎是立刻就回答了這個問題,
秦機淡淡一笑,「很好。麻煩顧侍郎將這個大好的消息告訴皇上吧,就說參與亂黨一事的還有酈御史。想來,皇上是不會忘了當初在圍場發生的那樁事。」
「好。」顧中懿笑著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趙仲身子抖了抖,他怎麼能忘了那件事呢!
糟糕,秦機肯定會借圍場的事,重新讓皇上懷疑起沂王的。
自己怎麼就上了秦機挑撥離間的當呢?
剛才他那番說詞,都沒能打動顧中懿和京兆尹,實在丟人的很。
秦機手中的劍終于離開趙老夫人,趙仲還沒能松一口氣,卻覺得脖子上一片冰涼。他瞪大眼楮,看著擱在自己脖頸便的劍鋒。
「你還是沒有說實話,趙仲。」秦機的語氣冰冷森森,「我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明天這個時候,我會再來,看你到底有沒有想清楚。」
雖然恨不得現在就將趙仲斬殺,但是他很清楚,這樣的人也不能逼迫的太緊,否則反而什麼都問不出來。總要給他緩一緩的時間,讓他以為在這短暫的時間里,有獲救的希望,于是當殘酷的事實降臨的時候,整個人才會更加絕望崩潰,
趙仲道︰「我已經說了實話。」
秦機輕聲道︰「你最好考慮考慮。」
趙仲道︰「我倒是好奇的很,你為什麼一定要給俞言深翻案?」之前話是那樣說,但是清楚事情內幕的他,怎麼會不知道秦機和俞言深根本沒有來往?秦機要弄死他們這一幫子人,只要拿捏住沂王要謀反的證據就可以了,何必在一個死鬼的身上費神?
秦機問道︰「你很恨俞刺史和他的家人,對嗎?」。
趙仲不否認,「是的,如今他們都被挫骨揚灰了,真是大快人心!這才是亂臣賊子該有的下場,也包括你,秦機,有朝一日,你也會是這樣!」所有與他作對的人都該死,連帶著家人都得死,那才叫斬草除根。
秦機不為詛咒所動,慢慢的說道︰「那如果我告訴你,俞刺史雖然死了,但是他的家人還好好的活在世上,不知趙尚書令會是怎樣的心情?」
趙仲不敢相信,「這不可能!」那時候俞家人的尸體運回京城,雖然知道秦機和俞言深毫無瓜葛,但是怕他在這件事上做手腳掀起風浪,所以他們還是特意調派來最好的仵作來驗尸,證明了尸體都符合俞家人的特征。
「對你來說,大約不可能。」秦機微笑,好心情的看著趙仲眼中露出震驚,「而且,被挫骨揚灰的也不是俞家人,難道你就沒有想到,我根本不可能讓俞言深的時候暴露在荒郊野外嗎?」。
趙仲咬咬牙,「秦機,你到底要做什麼!你和俞言深到底是什麼關心?!」
秦機盯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俞刺史是我的岳父。」
「什麼……」趙仲張了張嘴。
眾所周知,秦機的妻子只有一人,那就是富商郭昌的大女兒郭寶芝,還是秦機親自去江南一帶尋回並護送回京城的,怎麼岳父卻變成了俞言深那個罪臣?!
等等……一個激靈,他恍然想到了什麼。
秦機根本沒有去江南,他出了京城,其實是為了救被流放北疆的俞家人!
這狡猾奸詐之人!當初竟是被騙過去了!
秦機笑道︰「看來你想明白了。我的妻子,正是俞刺史的掌上明珠。」
想到那個在母親壽宴時出現在家中的女子,戴著面紗,安靜沉穩。那時候的她,一定已經知道殺父仇人都有誰了吧,不然不會假借樂正之女的名義,進入趙家,接近他的寶貝兒子。但是她卻沒有暴露一絲一毫的憤恨怒氣,那麼平靜的彈奏古琴,逗得父親高興,又是那麼泰然的站在他們的面前。
這樣的女人,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還和秦機結為夫妻。
「你們很是般配,一樣的陰險惡毒。」他不忘譏諷兩句,「現在我知道了這樣大的秘密,你被想安然月兌身。外頭的人定然會想辦法三司會審,你休想一手遮天,到那時候,你勾結俞言深的事情,必將暴露于眾人眼前,你的妻子就是最好的罪證,到時候看皇上如何處置你,怕是也要讓你嘗一嘗車裂的滋味!」
「是,確實會三司會審。」秦機點點頭,「但會是在查出你和沂王勾結的證據之後,那個時候並不需要你開口講話了。」
趙仲被他的語氣刺激的打了個寒顫,「你想做什麼?!」
「明天你就會知道。」秦機轉過身去,「如果你想明白了,並且不願意看到家人因為你為了包庇那個肯本不會救你的人而一個個慘死在牢獄中,你明天一定會知道。」
趙仲緊緊抿著嘴,沒有說話。
秦機出了牢房,獄卒畢恭畢敬的問道︰「秦舍人,這犯人是否要帶回牢房?」他指的是昏死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的趙老夫人。
秦機道︰「暫時留在這兒,讓他們祖孫三人好好的聚一聚。」他笑的很和善,仿佛真真正正的為趙仲一家考慮了,但是笑意深處卻是冰冷一片,讓人不寒而栗。
趙仲閉上眼楮,等母親醒來看到最疼愛的孫兒只剩頭顱掛在此處,該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秦機此等煎炸之人,當真該千刀萬剮!
秦機從府衙出來,還沒上馬回家去,之間兩個年輕人策馬從面前飛奔過去。
其中一人正好看過來,與他打了個照面。
原來是岳朝暉。
秦機轉開眼去,想來這位岳公子正在為退婚而疲于奔命吧?一而再的在未婚妻家中出事後,立即退婚,以後放眼所有王公貴冑,恐怕都不敢將寶貝女兒許給這個災星了。
他模著下巴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先治理了趙仲這幫人再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