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秦機晉升為中書侍郎,朝中的動蕩漸漸歸于平靜,犯事官員留下的空缺都有適當的人選補上了,一干問罪的官員在新任的刑部官員復核過案子後,都定下行刑的日子。雖然沂王如人間蒸發了,至今沒有下落,但是日漸恢復往日熱鬧的京城,讓人生出世道平安、惡人伏法的錯覺來。
至于皇上一直心心念念的南巡一事,也被真是的提上來討論了。
路途遙遙,如果一路車馬過去必是人馬勞頓,哪里還有心情玩樂或是過問當地民情,而最方便快捷又省力氣的辦法便是走水路。
京城南面臨稚江,水路四通八達,當年太祖皇帝選擇這里作為都城,而非祖籍家鄉便是看重這一點。直接坐著大船從沿著水路往北方去,比走陸路節省時間力氣,麻煩的是需要建造龍船,再者時間過去的太久,有些久遠前開鑿的河道已經堵塞荒廢,需要重新開拓,有的地方不通水路的也需要地方州縣糾集工匠,開挖出河道來。
這些都是需要耗費人力、財力和精力的事情,皇上將自己的想法都告訴了秦機,然後此事就由他和顧中懿全權負責,可以調動所有官員的權利。
權利雖大,責任也很重。
事情很多,秦機沒忙到腳不沾地的地步,都是自己人之後,辦事就方便了很多。他只要將各項事務交代下去,就可以回家歇著了。
三件新衣裳,俞明枝都做好了。細節之處有不足,但對于第一次做衣裳的人來說,已經很了不得了。
秦機穿在身上分外的滿足,說是今後除了要穿官服的時候外,都要穿枝枝做的衣服。
俞明枝笑起來,「那怕是不夠穿,可是我答應母親和妹妹,要給她們做兩身裙子。」她伸手撫過籮筐里的彩色絲線,「我也是覺得新奇,所以做著也不嫌累。反而覺得有趣的很。」
秦機摟住她。「你看這將來啊,我要做廚子,你要做裁縫。」
「那也挺好的呀?」俞明枝應道。
「那時候天天給人做衣服,繡花樣。看你還會不會厭煩。」
「嗯……」俞明枝搖搖頭。「做那樣的裁縫。我肯定是比不過那些有資歷的了。所以,要另闢蹊徑,才能大把的銀子。」
「枝枝想做什麼呢?」秦機饒有興趣的問道。
俞明枝道︰「物以稀為貴。」
秦機瞬間明白了她的想法。「原來你是想賣成衣。」
「相公真了解我。」俞明枝笑道。
秦機放下衣服,扶著她的胳膊來到軟塌坐下,說道︰「看樣子我們的生意必然是當地最好的了。」
這話說的有些大,但只要他們自個兒開心就好。
「每天數錢數到手軟。」俞明枝注視著秦機,他的目光中似乎真的有對這樣的生活的向往。
他真的想過那樣平凡的生活嗎?
可是談何容易,涉身于驚濤駭浪之中,豈是說抽身就能全身而退的,少不得沾濕了鞋子。
秦機倒了一杯溫熱的水給俞明枝,「沒想到我娘子居然是個小財迷。」
「誰也不會嫌錢少不是?」
秦機點點頭,真要過那樣的日子,雖沒了朝堂上的明槍暗箭,但煩心的事也不會少,柴米油鹽樣樣都是需要操心的。若是那時候在位的君王像當今的這位一般昏庸無道,怕是日子更加的不好過。
所以很多時候願望只是願望,它盡管美好,但要實現難如上青天。
他正想著,耳邊又響起俞明枝的聲音,「我昨天听大長公主提起南巡的事情,她也要去,就是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準備好呢?」
秦機道︰「皇上心急的很,給了半年的時間。」
「半年……」俞明枝細細一想,大周朝的天下如此廣闊,修繕河道非一年半載可以完工的,除非投入大量的人力,「豈不是要苦了沿途的百姓?」
秦機嘆道︰「皇上心心念念的要去南邊看一看,先帝在的時候不允許他這樣胡鬧,如今誰能管得了他?所以肯定是要去的,不了了他這樁心事,不知還會折騰出什麼花樣來,或是讓多少人枉丟了性命。」
俞明枝搖頭嘆氣,「也不能這樣,日子還長著呢不是?」
秦機道︰「他等了很多年,等不下去了。哪怕是我,也沒辦法勸住他。」
俞明枝挽住他的胳膊,靠在肩頭上,「說不定能有別的法子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一時對南巡失去興趣,緩一緩也是好的。」
秦機應道︰「我會想辦法的。」他不想在這件事上談論太多,說得越多,以枝枝的聰慧,肯定能猜出一些事情來。
皇上要南巡,哪怕前面滿是阻礙,他也會一一掃除干淨。
皇上必須去,他也等這一天很久了,甚至等得有些累了,只想快快的結束這一切。
「對了,今晚咱們家有個客人來吃飯,」秦機想起一事,「我已經囑咐廚房多做一些菜了。那位客人與你有過一面之緣。」
「莫非是雍王殿下?」俞明枝問道。
「正是他。」
俞明枝道︰「他怎麼會突然要來我們家吃飯?」
秦機道︰「這些日子,他挨個的在各家親戚那里拜訪吃飯,如今你是大長公主的義女,也算是親戚了,自然也要過來見見面。」
俞明枝對那少年有幾分好印象,「好。我有點好奇,他還會回他外祖家嗎?」。
秦機道︰「皇上有意留他在京城多住些日子,等到南巡的時候一起出發,那時候順路回去。」
「哦。」俞明枝原以為皇上去去風景如畫的江南一帶也就罷了,沒想到還得再往南走一走嗎?離開京城這麼久。也沒有子嗣可以留下來代為處理朝政,最信任的秦機也是要跟著去的,留下來的不管是哪個官員可能都不是皇上真真正正能信任的人,如此想來還真是膽大。
秦機見她有些出神,問道︰「枝枝在想什麼呢?」
「巡游的路上,也不知道會不會經過襄州。」往後就在京城定居下來了,就算將來有了其它的打算,可能也不會再回到襄州,那里是她出生成長的地方,有著難以割舍的感情。
秦機道︰「會去的。」
俞明枝眼楮一亮。「太好了。」
秦機道︰「其實是我提議的。皇上就想著去襄州看一看,安撫襄州當地的百姓,並且要給岳父蓋一座祠堂,是對他的歉意和尊敬。」
俞明枝嘆氣點頭。若是能早一點發現案子的蹊蹺之處。那該多好啊……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天色漸漸暗下來,然後杭續來通報,說是「雍王殿下來了」。俞明枝跟著秦機匆匆的去迎接這位殿下。
少年還和第一次相見時那樣,穿著月白色的圓領袍,明朗又溫潤內斂,見到秦機和俞明枝兩人後,連連擺手示意他們不必行禮,「我該喊秦夫人一聲‘表姐’,而秦侍郎便是我的‘表姐夫’。」
俞明枝和秦機相視一笑,便也以「表弟」來稱呼他,顯得極為親近。
秦機引著雍王來到堂屋,俞夫人和俞明鴦也趕過來了,同樣被阻止了行禮。
雍王客客氣氣的喊了一聲「俞夫人好,俞二小姐好。」說罷,還對她們和善的一笑。
俞明鴦眨巴眨巴眼楮,圓圓的大眼楮閃亮亮的,格外的可愛,「大哥哥你好。」
幾個人笑起來,最不見外的就屬這個小丫頭了,那一聲「大哥哥」叫得真是甜。
眾人說笑著在桌邊落座,丫鬟們魚貫而入,端上精心準備的飯菜酒水。酒過三巡,聊了一些閑話,諸如雍王近來在京城做些什麼,有什麼需要幫助的,或是想去哪兒玩。雍王也向秦機請教了一些讀書上的事情,看來雖然身份尊貴,但還是不忘讀書,是個有想法的少年。
提到讀書,俞夫人道︰「秦機請來的那位女先生著實不錯,對明鴦好,又教得認真,到底是從哪兒找來這麼一位女先生的?我看她談吐舉止,也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小姐。」
秦機道︰「那位女先生的祖父是前一位中書令的堂兄弟,也是書香門第,可惜父母死得早,家里靠一位兄長支撐著。結果嫂嫂容不下她這個一直待字閨中的小姑子,處處刁難,她沒辦法就來京城投靠中書令。不過她不想處處依靠堂祖父家里,于是借著才學出眾這份本事在京城里謀一口飯吃。」
「這樣啊……」俞夫人道︰「是個可憐人,我們也得好好對人家。」
雍王注視著明鴦,問道︰「你近來都在讀什麼書呢?」
「啟蒙的書。」俞明鴦道。
雍王笑問道︰「喜歡讀書嗎?」。
俞明鴦用力點頭,「喜歡!我也要像先生那樣,做個才華橫溢的女先生!」
雍王大笑,「真是好志向呢。」
俞明枝發覺雍王似乎對妹妹很有興趣,和秦機對望一眼。
雍王又問了俞明鴦幾個問題後,轉頭對秦機和俞明枝說道︰「我外祖家中有一位小表妹,年歲和俞二小姐差不多大,我看著俞二小姐便想起那小表妹了,一樣的聰慧乖巧,所以忍不住話多了些,還請俞夫人,表姐表姐夫諒解。」
俞明枝客氣道︰「還怕表弟不要嫌她鬧人。」
「不會不會。」雍王道︰「比我那小表妹可是乖巧很多,十分討人喜歡呢。」
秦機目光深深的看著雍王臉上的笑意,再看看剛過了九歲生日的俞明鴦,眼中閃過一絲深意。
俞明鴦也極為喜歡這個大哥哥。從前在襄州的時候,有過一些好姐妹,但是現在在京城里,出了母親、姐姐姐夫和女先生,至多算上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就沒什麼可說話的人了,好不容易現在踫上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因為年紀小,所以不由得生出幾分依賴之心,便纏著雍王問東問西。
雍王耐心的的解答她的問題,飯桌上就屬他們最開心了。
一頓飯熱熱鬧鬧的吃飯,俞明鴦心滿意足的打了個哈欠,撲進母親的懷里要睡覺。
「雍王殿下有些事情要請教,所以我和他去書房說話,沒一會兒就能回來了。」秦機柔聲對俞明枝說道。
俞明枝道︰「好,正好我也想陪母親一會兒,量一下衣服尺寸。我啊,在庫房里找到兩匹顏色花紋都非常好的料子,很適合母親和妹妹呢。」
秦機趁著旁人不注意,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後和雍王去書房說話。
俞明枝陪著母親妹妹回到她們的院子,先給俞明鴦梳洗過,抱到床上睡覺了,她們母女才坐在桌邊說話。
「後天是十五,我想去城外的寺廟拜一拜。」俞夫人嘆道︰「那天日子極好,將你父親的牌位供奉在哪里。」
俞明枝應道︰「嗯,我陪您一起去。」
俞夫人道︰「白天的時候,我和大長公主閑聊,成王妃也在,她們也想一道去。听說成王又要去番邦了,成王妃想替他求一只平安福待在身上。」
「又要出去?」這麼快,俞明枝有些詫異。
俞夫人點點頭,在女兒面前也沒有好隱藏著的,表露出自己的一絲不快,「其實我不想和那麼多人一道去,吵鬧的厲害。唉……這些功名利祿、榮華富貴有什麼用呢?」
看著母親要落下眼淚,俞明枝湊過去摟住她的肩膀。
俞夫人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眼楮,還是不想自己背上的情緒影響了女兒,「你不是說要給我做衣服的嗎?來,量一量尺寸。」
「嗯。」俞明枝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尺子,像模像樣的量起來。
俞夫人看她專注的深情,擠出一絲笑意,「我們家明枝真像個裁縫呢。」
俞明枝笑道︰「我那點本事,現在不敢稱裁縫。」
俞夫人問道︰「秦機喜歡你做的那幾套衣服嗎?」。
俞明枝微微一笑,「喜歡。」
「那就好,」俞夫人道︰「你們過的好,我就放心了。」
俞明枝道︰「和母親妹妹一起過的幸福和美,我才最開心呢。」
俞夫人的心情被她帶動的好了許多,指尖輕輕地點在她的鼻子上,「你啊,嘴巴真是越來越甜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