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元翊點頭應著,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听到這話,皇後的臉色卻是不大好看了,沈清儀也有些微怔。
算一算,沈清儀嫁入翊王府已有兩年,肚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可肅元翊的子嗣中,至少要有一子生母顯赫,方才能繼承世子之位。
中正帝現下拿子嗣說事,便是沈家對皇帝為肅元翊冊妃的旨意再有不滿,也是無話可說!
想到這里,皇後不由的有些惱意,盯著燈火籠罩下一臉平靜的蘇晚卿愈發覺得看不順眼。
八皇子見皇後吃了癟一臉不悅,忍不住笑了笑,「父皇說得有理,五哥納了這麼個側妃,也應當用些心思了。」
皇後神色一黯,按捺著隱怒的語氣里帶了幾分輕蔑,別有深意道︰「老八終歸是年紀尚輕,還不明白嫡子為貴的道理,嫡庶之間何止雲泥之別,正妻哪能是側室可比的?」
八皇子微微勾唇,低頭不接話了。
皇後這才回過味兒來,自覺失言,下意識的去看中正帝的神情。
蘇晚卿從頭至尾看在眼里,也悄悄抬了眼朝中正帝看去。
當世注重嫡脈,皇後並沒有說錯,也是在一語雙關的警醒著八皇子的庶子身份,不過卻是疏忽了中正帝也是一位嬪妃所出,並非嫡子。現下當著中正帝的面提血脈尊卑,無異于是在暗指他的帝位來路不正了。
中正帝卻是正專心致志的舀著面前那盤八寶蒸蛋,面色一如往常,不知是沒有留心方才的對話還是並不在意。
四皇子見狀舒朗的笑了笑,「母後教誨的是,親疏理應有所區分,不然五弟夾在兩位貌美的女子之間難做取舍,想想也是頭疼的很。」
「我怎麼听起來像是四哥深有體會,莫不是有感而發?」六皇子擱下酒杯揶揄道。
一時之間,殿中低笑聲四起,剛才還有些微妙的氣氛在轉眼間一掃而空。
這個時候魚貫走入一溜加菜的宮婢,將眾人的注意力引了回來。
皇子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近日的瑣事,公主們因為還在宮里住著,出宮的次數不多,便貪新鮮的听著他們交談。蘇晚卿不怎麼想與誰說話,只自顧自的專心用飯。
這頓家宴就這麼和諧的進行了下去。
吃的差不多了,八皇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著中正帝一揖,「父皇。」
中正帝停下筷子,轉頭朝他看了過來。
八皇子的神情是難得的正經,「眼看著年關將近,兒臣斗膽想向父皇請一個恩典。」
「說。」
八皇子把頭低了低,「兒臣求父皇允準七哥回京過年。」
說起七皇子央王,蘇晚卿雖說沒有見過,卻也是如雷貫耳印象極深。
這位央王是八皇子一母同胞的兄長,傳聞中,他的性子不羈不馴,可謂是離經叛道的典範,連處處沒有正形的八皇子,在他這位親哥哥面前也得敗下陣來,是一眾兒女里最讓中正帝頭疼的一位。
直到兩年前,央王不知犯了什麼過錯,終于惹得中正帝大怒,不顧眾人求情,狠心將他趕去了西北關隘。
果然,一提起央王,剛剛還面容溫和的中正帝神色陡然一變,沉著臉問道︰「怎麼,是不是老七來信托你求情了?」
八皇子緊張的抬了抬頭,「沒有,這是兒臣自己的意思。」
「朕量他也不敢!」中正帝依舊沉著的臉色放緩了一些,低斥道︰「倒是你怎麼不知輕重了,西北近來不大安寧或有戰事,老七戍邊多年,也該讓他征戰歷練,好好磨磨那不馴的性子,這話,朕白天才在朝堂上說過!」
中正帝這麼一喝,八皇子心下駭然,沉默了半晌也沒接出話來。
六皇子見狀皺了皺眉,跟著起身一輯,「父皇,戰場上凶險無比,刀劍無眼恐怕會傷了七弟。」
「六哥說的有理,七哥並非銅皮鐵骨,哪里能擋得住刀劍?」一位公主忍不住起身求情。
素來敦厚的三皇子遲疑片刻也站了起來,伏在地上款款一拜︰「父皇便是要七弟馳騁疆場,也不礙回京過年的短短幾日,畢竟,七弟已有兩年多未曾回京,若是出了什麼事……」
中正帝看著幾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他一錚錚男兒,何懼生死!」
席下眾人見中正帝是這般反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大殿里騷動了片刻,一個高大的陰影遮在了蘇晚卿身上,她側過頭,竟是肅元翊也站了起來。
肅元翊行禮一拜,平淡的語氣里能听出幾分懇切,「望父皇看在清嬪娘娘念子心切的情面上,允準七弟回京。」
對啊,念子心切!
想到這一點,諸位皇子心中都多了幾分篤定。
「父皇,母妃想念七哥,以致夜夜不能安寢,還望父皇網開一面,準許七哥回京幾日。」八皇子急忙跟著說道。
「望父皇允準!」撲通撲通,大殿中跪下了一片。
中正帝看著眼前的景象沒有說話,沉吟良久,嘆出一口氣道︰「你們這又是做什麼!」
「望父皇允準!」六皇子又道。
中正帝閉了閉眼,揮袖讓他們起身,無可奈何的神色里流露出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也罷,虧得你們還念著那豎子!」
「謝父皇開恩!」眾人的臉上已是形于色的歡喜,又是齊齊行了一禮,才坐了回去。
蘇晚卿看了看中正帝,又望向眾人,徑自沉思起來。
這席家宴一直持續到深夜。
這一晚,京畿大牢中迎來了一位客人。
一片黑暗里,晦暗的燈火忽閃搖曳,將冰冷的監牢裝點的越發陰森。
「前頭暗處有個台階,您小心著點。」獄卒躬著身子,手里提了一盞煤油燈在前帶路,不時對身後的男子提醒一聲。
「嗯。」那男子低聲應著,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
京畿大牢是全京城看守最為嚴密的所在,里頭因犯案等級不同,而設立了重重關卡,二人在通過第二道關卡後,又穿過一條狹長的通道,終于在一間木柵欄圍成的牢房外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