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別府花園會依照時節栽植花草,翊王府的後花園花少樹多,尤以松柏為主。
樹木蔽天,饒是陽光大好,此刻的園子里仍然透著陣陣人的寒冷,越往深處,寒意越隆。
蘇晚卿見凌婉容說話間把身上的大氅裹緊了些,心下了然,揚手指了小徑邊的一處暖亭,笑道︰「妹妹,咱們去那里說話。」
如此一打岔,凌婉容的臉色緩了緩,從善如流的應了下來。
那暖亭距離樹木稍遠,是個能見著太陽的好地方,丫鬟們上前將里面打掃了,點燃了暖爐,蘇晚卿便與凌婉容入內坐下,向眾人道︰「我與凌小姐有話要說,你們先下去吧。」
凌婉容的兩個小丫鬟見自家小姐點頭,悶聲行了一禮,跟著流音一並退到了遠處。
蘇晚卿估模著相隔夠遠,面上隱約露出難色,接著剛剛的話頭繼續說了起來︰「妹妹你有所不知,在這座王府里,處處都有翊王妃的耳目。」
「什麼?!」凌婉容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楮,「沈清儀竟這般行事,難道翊王就任由著她胡來麼?」
蘇晚卿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也怪不得王爺,王爺終日忙于政務,哪里有閑暇干涉內院的瑣事。」
「這樣……」凌婉容干巴巴的應了一聲,瞅著她,露出一抹同情的神色,「那,蘇側妃恐怕她受了不少委屈吧?」
「是啊,誰說不是。」蘇晚卿的語氣有些無奈,不過頓了片刻,不知想起了什麼,又流露出些許欣慰,笑了笑道︰「好在全憑有王爺護著,我的日子也不至于難過。」
敵人的敵人有時會成為自己強有力的盟友,這一點,想必凌萬道不會不知道。只是,為了保險起見,蘇晚卿有必要營造出她甚得翊王歡心的表象,畢竟,沒人願意與毫無價值的人站在同一戰線。
她雖然不知道,凌婉容是否會把這番話原原本本的敘述給凌萬道听,但她還是打算踫踫運氣。
何況重生以來,她的運氣一向不錯。
凌婉容性子單純,聞言不疑有他,打心里為蘇晚卿松了一口氣,笑嘻嘻道︰「蘇側妃這樣好的女子,翊王得了,自是不敢有所輕慢的。」
「妹妹真是抬舉我了。」蘇晚卿笑了笑,見她被自己引著把話說到了這里,索性心下一橫,做了一副推心置月復的姿態,認真道︰「其實,我是好是壞都不要緊,不過是有幸入了王爺的眼,才得了他的庇護。可見,女子成親後過得如何,最重要的是能否得到夫君看重,妹妹將來擇夫婿時,可千萬不能馬虎。」
凌婉容听到最後,臉頰不覺間有些泛紅,身子一僵,難為情的點了點頭。
蘇晚卿見她反應不小,有些責怪自己心急了,便是凌宛蓉為人純直,但說到底,這只是她們第二回見面,有些話說深了反而讓人生疑。
蘇晚卿想了想,似是無意的一笑,轉而感慨道︰「你我年歲相差未幾,回想起我在妹妹這般大的時候,完全不敢想,數月後我竟會因一道聖旨嫁與一個本不相識的王爺,皇門似海,幸而王爺待我不薄。」
蘇晚卿又把話題扯回到了自己身上。
不成想,倒是凌婉容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凌宛蓉嚅了嚅雙唇,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紅著臉道︰「我,我也想嫁給王爺。」
什麼?!凌婉容要嫁給王爺?
難道凌家是一心想與翊王結親?難道當初他們鏟除蘇家是為了側妃之位?
這話實在是大大出乎了蘇晚卿的預料,她的心砰砰直跳,震驚甚至來不及掩藏,就顯而易見的浮現在了臉上。
凌婉容看她似乎是誤會了,咯咯的笑起來,急忙補充道︰「不不不,我指的不是翊王,是央王,七皇子肅元央。」說到最後,她一字一頓,生怕解釋不明白。
蘇晚卿的心這才落了回來,清了清嗓子,再一回味她的話,發覺有些不大對,疑惑道︰「怎的會是央王,我可記得他離京已兩載有余。」
「不錯。」凌婉容面頰紅紅的,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落在遠處的目光中散發著痴慕的光芒,「不瞞蘇側妃姐姐說,我曾在數年前見過他,那日正值我大哥成親,府上擺宴來了許多賓客,央王正在其中。原本來人眾多,我顧著跟姐妹玩耍不曾留意,可是,想必姐姐也听說過央王的性子,他不羈不馴哪里是個能待得住的,許是覺得無趣,便離了席四處閑逛。」
她頓了頓,臉上通紅一片,聲音漸低,「誰知他在無意間走入了花園,我遠遠的就瞧見他,竟是那般灼人的人物。」
蘇晚卿看著沉浸在回憶中的凌婉容,心里咯 一沉,原來,前世那時,不止是蘇林陸,或許連凌婉容也並不願听命于聖旨。
意識到這一點,蘇晚卿不由得不安起來。
坦白說,凌家這門親,蘇晚卿還是想行的。凌萬道前世所為,沒有刻意陷害,最多算是不念舊情,手段嚴苛了一些,蘇晚卿心里談不上記恨,甚至頗有愧意,畢竟是蘇林陸退婚在前,也怨不得凌家對他懷有心結。
她一心想要讓蘇家與凌家結親,在她的籌謀中,從未考慮過這樣的情況……如今凌婉容心有所屬,這一世又怎麼會願意嫁進蘇家?
看來要辦成這事,遠比她想象中困難許多。
「那央王知道你的心意麼?」心里雖然不安,蘇晚卿仍帶微笑的注視著凌婉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凌婉容抬眸與她對視一眼,喪氣的搖了搖頭,「起初我年紀太小,出門的機會不多,等我長大些,為見他一面赴宴無數,可他行事一貫沒有章法,總是錯過,到了最後,他就被皇上罰去西北戍邊了。」
時隔了這麼多年,又只見過一面,想來真正讓凌婉容放不下的並非是央王,而是她心底深處的一份執念,蘇晚卿這麼暗自忖著,微微放松了些,「如此說來,凌大人是打算趁央王回京之際,與央王議婚了?」
說到這里,凌婉容神色一黯,語氣也低沉了下來,「沒有,爹爹不肯,他說……央王于皇子中最不得聖寵,又遭了貶斥,我要是嫁了,往後恐怕會有吃不盡的苦頭。」
不得寵?蘇晚卿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
是了,天下人誰不知道聖上最頭疼他這個皇七子,甚至狠心的罰他遠去邊關兩年不允回京。
這樣,的確可以算作最不得寵了。
蘇晚卿想著,目光幽幽的朝遠處望去,聖上此舉,可真是蒙蔽了眾人的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