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主,武林盟主派人來了。」
亭台水榭,樓閣繁復,蹁躚飛舞的白紗在精致絕美的景色中更添一抹旖旎與神秘。
來人悄悄抬眼,從飄起的紗簾里露出的人影,支著腦袋斜臥在湖邊的涼榻上,閉目養神。
月華長袍松松散散的套在身上,更是讓那人透出一股謫仙之氣,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閣主大約是極愛白色呢……」
那人呆呆的想著。
秦之翰微微睜眼,掃了一眼不遠處恭敬的站著的人,嗓音淡漠而深不可測,「你說武林盟主?」
「是的,那人自稱是武林盟主派他來的,帶了好些禮物,此刻正在外廳候著。」
秦之翰懶懶一挑眉,心底閃過一絲疑惑,「他來干什麼?」
思索了片刻,秦之翰終于起身,整理了一下松散的衣袍,「走吧,去看看他們在玩什麼把戲。」
秦之翰身為天機閣閣主,是江湖上勢力最為強盛的幫派之一,自然不是什麼人都能見到的,但是能見到他的人當中,武林盟主還真得算一個。
天話機閣解散幾十年,重新組建不是一句話的事,更何況秦之翰這麼些年,一直在那邊遠的小山村里做個小老板,毫無名氣,這樣的人,突然跳出來變成江湖幾大勢力之一的首領,想來大家心里會不舒服。
所以,秦之翰給自己制造了一個隱世家族弟子的身份,化名秦嵐。一舉重建天機閣,並且保持著神秘的形象。
但是,俗話說得好,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濕鞋,偶爾的人際往來還是要有的,比如過年過節互送個禮物啊啥的,維持著表面上的友好,是江湖勢力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般這種情況,秦之翰是不會親自出馬的。但是武林盟主。卻是個例外。
武林盟主,說白了,就是類似民間組織自己推選出來的代表,江湖人本質上也是人。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會有無數的麻煩。
所以武林盟主的存在。就是一個表面上的維護所謂的「正義」與「道德」的人。
說的直白一點,就是如果哪個江湖勢力打牌輸了錢然後賴賬不肯還,武林盟主就會站出來嚴肅正義的……指責這群人。要求對方站在道德的高度上,趕快還錢,大家以後才好繼續打牌啊雲雲……
這也算是秦之翰親自出來接見使臣的原因了,人家好歹是個協會會長,面子還是要給的,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武林盟主只是個人代表,雖然沒有實際權力,但是影響力還是有那麼一點的,畢竟是個正面人物。
要是自己被指責說端架子,以後人也不好做啊……
「閣主,以前咱們也與對方有過幾次接觸,但是從未有過這種上門拜訪的關系……您看……」
秦之翰停下腳步,抬手摩挲了一下自己光滑的下巴,認真問道︰「難道……你認為你家閣主的魅力不足以征服對方,讓他們來主動討好?」
侍從︰「……」
忍住自己吐槽的,侍從繼續說道︰「屬下估模著……莫不是那件事有了什麼進展?」
「嗯?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跟個娘們似得!」
「……」默默咽下一口小血,侍從無奈的繼續道︰「閣主……那武林盟主,便是當朝丞相的女婿……」
這個消息,成功讓秦之翰猛地頓住腳步。
丞相麼……那麼這件事,就值得思量一番了。
秦之翰不快不慢的走到前廳,便瞧見那位武林盟主的信使坐在客座上喝茶,儀態教養均是無可挑剔。
幾不可見的眸色一深,看來,這武林盟主也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與世無爭」嘛。
這麼專業的外交人才,自己這里可是都沒幾個。
那人听到背後有動靜,轉過身便瞧見一位白衣男子站在門口,頗有些深意的打量著自己。
趕忙起身,揚起官方的外交笑容迎了上去。
「哎呀,這便是鼎鼎大名的天機閣閣主吧!真是久仰大名啊!」
秦之翰也淡淡笑著迎合,「哪里哪里,閣下原道而來,才是勞累了!來人,上茶!」
二人寒暄之後落座,換上新的茶盞,使者輕啜一口新茶,偷偷的打量著上位之人。
這一眼,也讓他心里忍不住贊嘆。
就算他自認為跟在他家主子身邊這麼多年,見識過朝中內外無數的青年才俊,但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年輕人,是目前最為出色的。
他身材欣長,眉眼俊朗,一席月白色錦衣,用蒼青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了極為新穎的翠竹樣式,蒼翠欲滴,從領口一直延伸到腰部,腰間只用一根同色的緞帶輕輕挽起,整個人透露著慵懶從容的氣質。滿頭青絲用綴著暖玉的綢帶高高束起,俊雅不失凌厲。
就連喝茶這樣的普通的事情,都被眼前之人,硬生生營造出高山流水般淡雅的氣氛。
秦之翰身後的下屬,面無表情,目不斜視,裝作看不到那個使者看到自家閣主驚艷的眼神,其實心底早就自豪壞了!
瞧瞧,這就是我們閣主,雖然平時不怎麼靠譜,又愛玩,愛胡鬧,神經大條……但是!關鍵時候還是不會掉鏈子的嘛!
心底偷偷得意的下屬,不自覺的將背脊挺的更直。
秦之翰和使者各自喝了口茶,緩和了氣氛,醞釀了情緒,這才開始正式交談。
「不知盟主大人此次派閣下前來是……」
使者聞言笑道︰「秦閣主喚在下蒙柄便可,此次蒙受盟主大人的命令,前來拜見秦閣主。」轉身將身後的大箱子拉過來,「一些小小的見面禮,還望閣主不要嫌棄才是。」
秦之翰望著那箱子里滿箱子的金銀珠寶,琳瑯飾品,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若有所思的看了那個使者一會,其深邃的眼神,讓蒙柄都懷疑,對方是不是已經看穿了自己真正來意。
良久,秦之翰才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給了身後之人一個手勢。于是下屬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將那箱子收了起來。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別扭及停頓,最重要的是表情都沒有變絲毫,昨晚一切的下屬有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裝雕塑。
蒙柄︰「??」剛剛發生了什麼……
秦之翰丟給身後之人一個滿意的眼神。笑話。既然送上門來的東西。哪有不收之理?
嗯,從很久以前開始,秦之翰就是個財迷了。
拜訪而已嘛。既然對方說了只是拜訪,那麼收個見面禮,有什麼不對嗎?
沒人覺得不對,蒙柄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完美的笑容有些崩潰的跡象。
「咳咳,」輕咳兩聲,蒙柄恢復精神,既然對方收下了東西,那麼應該是好辦了,原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讓對方收下東西呢……沒想到比自己想象的簡單多了。
「實不相瞞,秦閣主,在下此次來,不光是奉了盟主大人的命令前來拜訪,還有一事,也需要和閣主您詳談。」
秦之翰眸色一深,呵呵,真是沉不住氣啊,「哦?何事?蒙大哥不妨說說看?」
蒙柄笑的頗有深意,「呵呵,秦閣主,實不相瞞,在下此次來,也是奉了當朝丞相大人的吩咐,前來和秦閣主相談合作的。」
秦之翰點頭,示意蒙柄繼續說下去,蒙柄驚喜,連忙繼續道︰「想必閣主已經知道了,如今的武林盟主,與當朝丞相大人乃是一家人,所以江湖人收到丞相大人的庇佑,也不在少數。」
「因此,只要是江湖中人,都會給丞相大人幾分面子的。」
蒙柄這幾句意有所指的話,表明就是在告訴秦之翰,或者說告訴秦之翰身後的天機閣,以後要在江湖上混,就不要得罪武林盟主,不要得罪盟主的話,也就是不要得罪丞相。
在換句話說,那件事,最好還是和丞相合作才好。
秦之翰低垂著眉眼,長長的睫翼遮住情緒,讓蒙柄一時也不懂對方的態度。
「所以,秦閣主,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丞相已經听說了您和璟王的合作,丞相表示願意出同樣的價格或者更高,只要您放棄和璟王的合作,而與我們交好。」
話已經挑明,蒙柄覺得對方起碼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幾率會同意,主要是,沒人會願意為了一個閑散王爺,而去得罪位高權重的丞相,武林盟主,更甚,得罪太子。
所以很有把握的蒙柄,放松的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碗喝了口清茶,嗯,不錯,天機閣的茶葉,倒是比宮里的一些貢品也不差分毫了。
一時沒人說話,蒙柄以為秦之翰在考慮,實際上,秦之翰確實是在考慮,他在認真的考慮,阮啟仁的事情,要不要遷怒到丞相身上。
要知道,阮啟仁可是丞相夫人的親佷子,若是日後知道了阮啟仁的死,自己酒樓也參與其中,那撕破臉皮是肯定的了,听說那丞相夫人甚是疼愛自己這個佷子……
再說了,若是沒有丞相一家撐腰,阮啟仁那廝,也沒那個膽子在青山鎮橫行霸道這麼些年,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謀財害命,實在是罪大惡極。
雖然他死了,但是丞相一家,總歸是幫凶。
再再說了,那武林盟主,竟然和丞相穿一條褲子,還想仗著自己的名頭來威脅自己,這讓秦之翰很不爽。
你個吃軟飯的,算老幾?敢在我面前耍威風……
臉色變幻莫測的思考了一會,秦之翰終于抬起頭,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蒙柄放下茶杯,微笑的等著對方說出答案,雖然很有把握,但是這個瞬間的成就感,可不是一般的舒爽哦!
「回去告訴你家盟主跟丞相……」「嗯嗯!」蒙柄激動的握拳。
「就說本閣主很感謝丞相的抬愛,再次代表天機閣……」「嗯嗯!」蒙柄高興的眯起了眼。
「拒絕了此次合作的請求。」「嗯嗯……什麼?」
蒙柄興奮的笑容頓時卡在臉上,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待秦之翰的眼神,就跟看智障兒童一樣。
隨即又涌起一股怒氣,這人實在是不識好歹,自己都將話說的這麼明白了,關鍵是錢財都收下了,現在卻一本正經的拒絕了請求!
這不是把人當傻子一樣的玩兒麼?!
蒙柄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沉聲道︰「秦閣主,我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秦之翰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一下向後靠在椅背上,冷漠的道︰「蒙柄,本閣主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天機閣就算再貪財,也不會對已經做出的合約做出違背,要不然,傳出去,我天機閣還怎麼做生意?!」
蒙柄危險的眯起眼,咬牙切齒的道︰「秦閣主,你不怕得罪了盟主和丞相大人,你這生意,照樣做不成麼?!」
話音剛落,蒙柄便听到秦之翰帶著無盡嘲諷的一聲冷笑,眼中的諷刺讓蒙柄臉色黑的能滴出水來,克制住自己沖上去將那人揍成豬頭的,蒙柄氣憤的一甩袖,冰冷的丟下一句︰
「希望閣主不要後悔!」然後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生怕走晚一步,自己就克制不住,沖上去揪著領子問對方要回那箱子東西的沖動!
秦之翰眼神淡漠的瞧著那人遠走,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這是他思考的習慣。身後的人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很自覺的拉長了呼吸聲,不去打擾他。
片刻,秦之翰仿佛從回憶里驚醒,低聲問道︰「青山鎮的情況如何?」
身後之人連忙上前,一五一十的回答道︰「回閣主,青山鎮的情況……」頓了頓,那人才繼續道︰「很好。」
「哦?」
「如今全天下都因旱災,糧食收貨極少,百姓酷暑難耐且食不果月復,但是青山鎮,卻是好太多。」
秦之翰有些驚訝的挑眉,「這是為何?」
「好像是……好像是因為夏夫人,制造出一種新的灌溉方法,極大的保全了這一季的糧食收成,這樣,青山鎮的百姓,省著點吃,也是可以熬到來年春天的。」
秦之翰聞言,愣了愣,眼神變得復雜,有懷念,有迷戀,有嘆息,也有欣慰。
「呵呵,真不愧是我的小廚娘啊……」望著遠方淡墨色起伏的山巒,秦之翰嘴里輕輕的,小心的呢喃著,仿佛那人的眉眼,就在眼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