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潔的庭院之內,有兩棵巨大的芭蕉樹,在廊邊灑下濃蔭一下。明玉坐在廊沿下的欄桿上面,拿著葵花籽逗弄著架子上面的鸚鵡,鸚鵡走來走去,熟練地嗑著瓜子,時不時偏過頭,尖銳地叫道,「明玉,明玉!」
長廊的盡頭,一道槿色的身影正款款走過來。
明玉眯著眼,望過去。
陽光正從他的身後曬過來,將他的面孔掩了在陰影之中。
直到身前,明玉認了出來,然後拘謹地站了起來,「三殿下!」
溫蕙如告訴過她,那天晚上,是三殿下派她去救她的。
君清澤搖著手里的桃花扇,這個女子果然是有些反映遲鈍的,淺淺笑道,「在這里住著還習慣嗎?」。
明玉點了點頭。
他的身上,散發一股淡淡的藥味,明玉聞得出來,正是她每天喝的那種。不過,這兩天已斷了,因為她完全恢復了,不會再痛了。
他伸出冰冷的手指,抬起明玉的下巴,認真地凝視著。半晌,他緩緩放開了手,又恢復了陰柔的笑容。
施施然地掀起袍擺,緩身在明玉對面坐了下來,笑道,「這麼一個討人喜歡的小美人,二哥怎麼下得了手,唉呀嗨!」
明玉垂下了頭,臉上無動于衷。
「不如你跟著本宮,怎麼樣?本宮保你一世榮華富貴。」
君清澤的臉上,淡定的笑容,看起來,他這次變得非常有耐心。
明玉則過臉,如果你真的有心救我,早那麼一分鐘,就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了。可是你,偏偏是算好了時間,讓我……
明玉的臉上,仍舊是沒有什麼表情。
君清澤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慢慢想,不急不急!」
說完,便是轉身離去。
走到一半,又停住了,回過頭來,無意地說道,「明天本宮帶你入宮,去見見世面。」
明玉點了點頭。
君清澤搖著扇子,自在地慢慢向外移步。
他拐出南竹庭,踏進了另外一座大院,在他身後,有一道身影不徐不疾地跟著。
他停住腳,慢慢地回頭,看向身後的人影。
「三殿下!」溫蕙如緊步上前,恭敬地彎腰福了福。
君清澤抬了抬手臂,淡淡說道,「平身!」
「她真的是個傻子?」君清澤繼續往自己的書房中走過去。溫蕙如沉穩地跟在後面,沉吟片刻,答道,「不是傻,但有些痴呆,說話偶爾前言不搭後語。喜歡吃東西,愛玩,似乎跟明國的長公主不大親近。」
「嘿嘿,這個本宮倒是听說過。她的生母是一名青樓藝妓,入宮後到死連個名份都沒有。像這種出身的人,怎麼會入長公主的眼。只是本宮不大明白,這種身份低賤的女子,又腦子不太靈光的,怎麼會是術者?奇門宗那個清高的老家伙,不會老糊涂了吧?」
「奴婢也很難理解,不過,據奴婢那天看到的情形,她確實擁有術的力量,只是非常微弱,還不足成事。」溫蕙如恭敬地說道。
「嗯,你去查清楚吧,沒什麼事情少到我這里來。」
君清澤閃身走進了室內,溫蕙如目送著他走遠,這才轉身向外面走出去。
她提步快速地穿過假山,從假山的一個洞口走了進去,從過道的盡頭走出來時,這外面便是一片寂靜而荒涼的區域。
殘破的宮牆,是醒目的深紅色,提醒著來人,這里仍舊是皇宮的地盤。
她抬頭望望天空,不一會,便有只鴿子從天空中飛了下去,落在不遠處的一截斷牆上面。
她焦急地抬步,裙擺帶動著氣流,卷起了地面上枯黃的落葉。
灰色的鴿子,看到有人過來,不飛不跑,等溫蕙玉抱起它,然後解下它腳下的環套,抽出來,是一塊小小的字條。
溫蕙玉展開紙條,上面寫著幾個字,「玫無術,攻于劍!」
字跡潦草不堪,顯示著主人書寫時的慌亂。
溫蕙玉面無表情地將紙條攏成一團,塞進自己的嘴里,嚼了一會便吞咽了下去,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張已經折好的紙條,塞到鴿子腳上的環套,將鴿子舉動頭頂,揚臂放它飛了天空。
她舉著頭,望著鴿子在藍天之下,盤旋了一圈,然後向著清王府的方向飛了過去。這才不慌不忙地轉身往回走去。
明玉坐在妝台前面的繡凳上面,手里摳著玩弄著奩盒上面的寶石。
溫蕙如臉上帶著微笑,一梳一梳地幫她梳理著長長的青絲,熟練地翻腕,給她盤了一個漂亮的蝴蝶髻,用梳背壓了壓左側的鬢角,騰出一只花的位置,然後將花籃里的牡丹插了上面。
望著前面的鏡子,笑吟吟地說道,「你看看,合意嗎?」。
明玉這才抬起頭,看向鏡子中的這張面容。
這張臉,算不上美艷生動,但也溫婉可人,有一種小家碧玉的味道,不過,鼻梁上,有一些細小的褐色雀斑很煞風景地非常搶眼。給她的容貌大大打了個折扣,明玉定楮看時,這雙眸子變得漆黑而靈動,反倒是錦上添花一般,給她增色不少。
她點了點頭。
溫蕙如又繼續給她上釵環,然後洗臉,敷上鉛粉,抹胭脂,畫黛眉,貼花鈿,涂唇脂……
這復雜的過程耗廢了一個多時辰,完成後,當明玉再看向鏡子里的自己時,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半晌,這才反映過來,那鏡子的「妖怪」正是自己。
算了,無所謂,畫成這樣,估計就算是明玉的親爹來了,也認不出她來了。
溫蕙如緩聲說,「今晚是皇太子的壽誕,到時候會有很多很好吃的東西。還有很好玩的事情,你一定樂不思蜀。」
明玉睜大了眼楮,「真的麼?」
溫蕙如認真點頭,「不過,你要听話,不能隨便闖禍,不然,三殿下就會遭殃了。」
明玉點了點頭,半晌,又接著問了一句,「清,清王爺他也會去嗎?」。
溫蕙明抬眸掃過明玉的雙眸,眸子之間,有一點閃爍不安。她自然是心知肚明,然後假裝不知道,收拾著妝桌上的梳子,溫和說道,「那自然是有去的,說不定,你還有機會踫到你的大姐。皇太子慶生,除了鎮定邊疆的四皇子殿下不能到場,其他的四個皇子都會去的。到時候,你說不定還有機會遇到皇上皇後呢!」
明玉驚訝地睜大了眼楮,初入宮的時候,她身有重傷,沒有機會看看恢宏的帝王宮闕。這一次,一定要看個清楚。
頓時,小小的心里,充滿了喜悅和期待。
天色黯淡下來的時候,溫蕙如便是帶著明玉出了門,除了明玉,還有另一名侍女跟隨。
明玉一直以為溫蕙如會跟她一起去,哪里知道,她只是一路交待著,走到門口,便不再走了。
明玉問道,「你不去嗎?」。
溫蕙如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有你年輕漂亮,三殿下自然是不會帶我的。」
明玉點了點頭,溫蕙如確實不漂亮,仔細看,也不難看,只是身材有些稍胖了一點,看起來像個生過孩子的婦人。也難怪三殿下不會帶她了。
君清澤的輦轎停在大門口,明玉和另一名分別坐在他的兩側,然後由四名太監抬著輦轎,慢慢向帝宮內走去。
進帝宮的時候,只是經過一道由兩名御林軍把守的大門。
這里並不是帝宮的正門,進去以後,明玉略略有些失望。
這里的花草樹木裝飾,其實跟王府內的景物也差不多少。只是一路走來,道路比較寬闊一點,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們比較多。走了十來分鐘,紅牆綠瓦的高大宮殿鱗次櫛比地出現在視野中。
天色已經全然黑了下來,抬轎的太監們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直向前走著。
過了半個多時辰,輦轎終于停了下來。
君清澤走了下來,他吩咐另一名侍女呆在輦轎里,然後拉著明玉的手向前走過。
此時,遙遠的天際,升起了半彎月牙,將銀色的清輝灑向黑影綽綽的帝闕。
明玉四下張望,發現這里十分空闊,正前方的廣場上,有一座巨大的高台。
這座高台,是由玉石的台階一層一層向上堆砌,呈金字塔的形狀。
所不同的是,它的頂端是一座平台,上面似乎屹立著一尊巨大的天鼎。
因為距離比較近,光線又十分黯淡,饒是有著月光的照亮,只能隱隱看到鼎身漆黑一片,只有大概的輪廓,看不到細節。
不過,明玉仔細盯著這尊鼎看的時候,感覺到它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似乎看得越久,自己的身心像要被它吸進去一樣。
她慌亂地收回目光,然後轉身問君清澤,「皇太子在這里設宴?」
這里怎麼看怎麼不像一個喜慶吉祥的地方,倒像一個荒涼的刑場。
君清澤不動聲色地望著明玉,希望能從她的臉上捕捉到一些可疑的變化。
他有些失望,明玉的身體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連表情都沒有任何不妥當的地方。
他微眯著眼,用下頜指了指那尊鼎,「這里當然不是舉行宴會的地方,而是通天台,這是東曜國每年舉行魂祭的地方,本宮帶你來開開眼界。」
明玉點了點頭,「喔,那我可不可以上去看看?」
君清澤的心里非常失望,任何一個術者,都無法抗拒囚魂鼎的力量。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人?
「走吧,不能上去的……」君清澤的陷入沉思,對著明玉的話也無興趣了。
匆匆地坐上輦轎,向著皇太子的宮殿而去。
在御壽庭的大門,剛剛下輦轎的明玉,雙腳還未站穩。卻是抬頭看到迎面來了一個人,來者一身玄金相間的錦袍,飄逸深沉,俊眉含笑,氣宇不凡。幾日不見,他竟是全然月兌離了那股嗜血的黑氣。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明玉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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