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蕙如姐……」明玉張著嘴,結結巴巴地喚了一聲。
她前面,正是笑意溫暖的溫蕙如。
南竹庭的屋檐下,兩盞明亮的宮燈,淡墨的水彩畫的是喜雀登枝,光線投射在溫蕙如的身上,她那張臉有些僵硬。
明玉吸了一口涼氣,腳下似被鐵鏈鎖住一般,再也不能上前半步。
明明,就在剛才,那漆黑骯髒的牆角,她親眼印證了溫蕙如的死亡,她看到了腦漿和漆黑的血垢流淌在磚縫之間。
而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女人,無論從外形五官,還是笑容都跟死去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我這是撞鬼了嗎?
明玉咬著手指頭,哎呀,好痛!
明玉抽了一下眉頭。
溫蕙玉走上前來,她一如既往地笑著,「你去哪里,讓姐姐好生擔心啊!」——
似乎她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似乎那一切都只是明玉的幻覺。她過來挽住明玉的手臂,那手臂僵直而瑟瑟發抖著,她們往屋間內走去。
「你看到什麼了?嚇成這樣?要不要我煮點梅子湯來給你定定驚……」
明玉僵硬地扯著嘴角,「好!有勞……」
望著溫蕙如定然走去的身影,明玉擦了一把冷汗,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將大門關上,窗子也關上,桌子推過來,頂在門背後,還有椅子,也拉出來頂在門背後。
趕緊遛到床上,躲在被窩里,盯著門看著。
原本就是喝了酒的她,又折騰了大半夜。此時,再怎麼聚精會神,也抗不住眼皮不停地打架,不大一會,便是沉沉睡去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大天亮。
睜開眼楮,金狄在她散落在床上的頭發上面,睡得正香。
她神游了一會,突然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
溫蕙如,對了,為什麼她身上會有招魂藩,難道當初在金陵城外劫殺她們的人,就是她?
想到這里,明玉立馬神智清晰,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發絲拖直起來,金狄滑落在枕頭上,它似乎睡意正濃,也不計較,又展開四肢,趴在枕頭上睡去了。
桌子,椅子,凳子怎麼全部都還原了?
窗子洞開,金色的陽光從外面曬進來,光縷緩緩流動。
鸚鵡看明玉坐起來,便是尖著嗓子叫道,「明玉,明玉……」
這叫聲讓明玉嚇了一跳,推開門走了出來。
輕風帶著花香撲面而來,長廊的盡頭,走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的身上灑滿了陽光,整個人顯得明媚而高貴,不過,她的臉上饒是籠罩著燦爛的陽光,卻是僵冷的表情。
很快,她便是款款而來,在明玉面前停了下來。
「七妹……」明玫朱唇微啟。
明玉低著頭,看到自己的光腳,只裹了一層布襪,悄然縮回了裙底,其實她一直想光著腳丫子來著。只是這里規矩太多了,如果是在明國的王宮,她就敢這麼著。
明玫很快也瞥到了她的腳,不過是一絲淡淡的不快閃過眼底,很快,她又恢復了喜悅的心情。
「七妹,君清揚這次是作繭自縛,自食其果了。七妹,你開心不?哼,東曜的江山遲早是要完蛋的。」
她的聲音低低的,臉上是無法掩飾的驚喜,她握著明玉的手,卻是沒有半分溫暖。話語雖然低聲,但沒有半點親近。
她現在身處東曜的皇城,嘴里卻說著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這樣的話,若是給乾玄帝听到了,就算是滅了明國也未必不能。
一向聰慧明智的明玫大公主,此時,也因為欣喜若狂而忘乎所以。
三皇子君清澤冷冷地站在石壁的後面,將明玫的話一字不漏地听入了耳朵。
「二哥果然還是棋高一著!」
「依奴婢看,清王爺對大公主如此,完全是因為他心有所屬,而不是顧慮著明國的忠誠吧!」
「你的話太多了,昨晚上,你說的那名男子究竟是什麼人,要查清楚。」
「奴婢遵命!」
*****
明玉不動聲色地听著明玫急促的語速,講著一些她听不懂的話,關于什麼局勢啊,天道啊,這些對于她來說,都只是浮雲而已。
她舉頭望過去,溫蕙如的身影出現在陽光之下。
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從長廊的盡頭走過來,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影子。
明玉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她不是鬼,鬼是不能見光的,也沒有影子。
既然敢青天白日的出來,那自然是人。
難道昨晚只是幻象?是星紫給她的幻象?不過,似乎不大可能啊,星紫這個男人,雖然笑得明媚妖冶,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他下手的時候,眸子都是陰冷的光。這種男人,怎麼可能會制造一個幻象給明玉看。
而且,他一直在做的,都是為了掩藏明玉的真正的身份,他怎麼可能會留下一個活口泄露他的行蹤。
那這溫蕙如究竟是怎麼了?
就在明玉明亂揣測的瞬間,溫蕙如已經走上前來了。
她笑著向明玫施了一行,明玫略欠著身子,虛扶了一把。
「你不必多禮,我知道你是南竹庭的尚宮,以後明玉就勞煩你細心一點。她從小腦子受了點傷,說話做事都有些跟常人不大一樣。」
明玉窘迫了。
哪里有這樣著人家的面說自己的妹妹是傻子的。
說完,又將一錠金子塞到溫蕙如的手里,繼續說著,「三殿下那邊,還麻煩你應承著點。如若是我的七妹在這里,能個有終生的依托,我們明國的子民也會愛戴三殿下的。」
這句話的意思,溫蕙如是听出來了,她想的是,她的妹妹能成為三殿子的王妃。
溫蕙如的心微跳,不動聲色地將金錠納入袖中,欠著身子行禮,「奴婢會盡力去辦的。貴夫人不如進去喝杯茶吧,這里太陽大了,有些曬人。」
明玫的眸光,停在溫蕙如的臉上,半晌,才撤回來。
「不了,我還有事!」
說完,便是扶著身邊女婢的手,緩緩地離去了。
待得明玫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明玉這才收回神來,抬眸朝溫蕙如笑了笑,然後退了出來。
以前,一直覺得溫蕙如是一個和藹的大姐姐,如今,看著她,總覺得她身上多了一層詭異的東西。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不知道哪里變了,但是跟以前很不一樣了。
這樣匆匆地轉身離去,她感覺到了身後,溫蕙如的灼灼目光。
連走帶跳地穿出了南竹庭,走進了大花園。
這各間王府的布置其實差不多許多,大體上的格局相似,都是有一座漂亮的大花園,鮮花盛開,亳紫嫣紅,清風徐來,暗香撲鼻。
明玉攏著衣袖,腦後的長發飛揚,這樣翩躚而來,給人一種質樸無華的感覺。
但是,目光落到那雙不著蓮履的雙足上,頓時讓人覺得非常無語。
坐在涼亭中的君清澤轉過臉,繼續研究棋盤上的殘局。
不一會,衣訣翩飛之際,明玉已走到了他的身後。
「坐下吧!」君清澤用下巴指了指棋盤對面的空位。
明玉鞠了一禮,便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這是一盤非常詭異的棋局,棋陣的雙方分明為黑白兩方。君清澤是執白子的方,而明玉這邊則是黑子的一方,現在的棋盤上面,黑多白少,但白子卻是佔盡優勢,只要運用得當,便可以處處聯通,最後結成貫通之勢,便可以將黑子如數推倒。黑子雖多,但是峰要地帶被白子處處佔盡,幾大片各據一方,首尾無法遙相連接,已成死局。
「你昨晚玩得很晚,去哪里了?」君清澤不慌不忙地行出白子,佔據了一方。
明玉茫然地抬眸,「三殿子,這都是死局了,奴婢不懂下棋。」
「死局?呵呵,還有這麼多的棋子,怎麼會是死局呢?每一個棋子都很多種用途,只要你能用心,就能以小博大。要不本宮跟你換一方,你執白子,本宮執黑子。你若贏了,本宮會滿足你一個要求,你若是輸了,你就乖乖告訴本宮,昨晚去做了什麼?」
明玉皺起了眉頭,前一世,她和電腦和手機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棋了,眼前這一局,雖然不能保證贏,但絕對是輸不了。那輕輕掃了一眼棋局,要怎麼走,都心中有數了。
明玉白子落了下去,先接通了兩片。
「听宮女們說清王爺被皇上關押起來了,三殿下不去看望一下嗎?」。明玉若無其事地說道。
君清澤不動聲色地說道,「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知法故犯,是罪加一等,你身為王室的公主,不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吧!」
明玉在內心長嘆了一聲,不是說親兄弟如手足嗎?怎麼會見死不救?
明玉又聯了一片,棋盤的白子面積又大了許多。
君清澤用扇紙輕輕敲擊著棋盤,沉著臉,陷了入沉思之中。
明玉突然淡淡說了一句,「萬一是他被人陷害的,你會不會救他?他可是你的親皇兄!」
君清澤側過臉,直視著明玉,「你其實也不傻嘛!」
明玉尷尬地笑笑,「我大姐說我小時候,腦袋被撞到過,所以有些痴傻,但我自己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傻子。」
君清澤眯起了眼楮,仿佛不認識明玉一般,這樣看了又看。
幾個回合下來,白子佔據了大半片的棋盤。
也不知道是為何,君清澤竟然輸了,他搖起了扇子,臉上的表情捉模不透,「好了,你羸了本宮,說說你有什麼要求嗎?」。
有什麼要求?明玉眯著眼看向湛藍的天空。
她想說,我想吃雞腿,想離開皇宮,想自由自在。
可是願望這麼多,他怎麼能答應?
「我想救救清王爺!」
明玉的目光收回來,最終說出來的要求,居然是這個,這讓明玉自己也頗深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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