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四十九天,看起來很長,可是這在一個人的生命里,不過只是一瞬間而已。
春寒料峭,皇宮里的春樹之上,綻放出朵朵新綠的女敕芽。
來來往往的宮女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著,皇宮將有一場盛大的儀式要舉行,這是新帝登基以來,第一次舉行如此大規模的活動。
在這熱鬧和繁華的掩蓋之下,是一件殘酷的事實,而這件事實,被宮女們當作茶余飯後的談資津津樂道地傳播著。
祭天,對于一些旁觀者來說,只是一場過目難忘的鬧劇而已。
而對于明玉來說,那像征著她生命的毀滅。
七七四十九個日夜,她望眼欲穿,終是沒有等到她想到見到的人,他,不會再來看她了。
是啊,自己還有什麼資格要求見他呢?
她親手殺了他的大哥,他的三弟。,還有四弟,都是他的血親至愛。
她怎麼能奢望他能原諒她?
一時之間,她覺得自己既可憐又可笑。
作為一個穿越者,她更能冷靜地看待死亡,也許這只是這一個旅程的結束,是下一次未知的開始。也許,她會永遠的毀滅了。不管是哪一種結局,都是她無法控制的,听天由命吧!
「這是你最後的一頓飯菜了,你好好吃吧!吃飽了好上路!」
牢卒的話竟然出奇的溫暖,他將一個精致的食盒,塞在牢房,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手上還帶著沉重的鐵鏈,她費了很大的勁,才將食盒打出來。
食物的香味隨之溢出。
第一盤,是一整只烤得黃金流油的全雞。
抽出下一格,打開來,是烤得松脆香噴的小雞腿。
明玉的眼,被淚水打濕了。
第三盤,第四盤……全部是烤雞腿……
這是你的體貼和愛意嗎?
明玉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在雞腿上,她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後用手拿起了一個雞腿……
用力的撕咬了一口,拌著淚水嚼咬著,可是,無論她怎麼吃,卻再也辨不出來任何味道,仿佛在這一瞬間,她失去了所有的味覺。
明玉突然扔掉雞腿,放聲大哭起來。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難過,過了今天,就永遠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了。
昏暗的牢房之中,突然閃過一道紅色的碎光。
明玉激動地顫抖起來,這光芒,她太熟悉了,星紫來了……
很快,碎光在她的身後,慢慢地現出一道人形來了。
還是那張美得幾近妖艷的臉,那媚意流轉的桃花眸,那薄薄一線的紅潤嘴唇,帶著冷冷的香味,立在她的身邊。
明玉搖著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下一瞬,她向著星紫撲了過來。
那一刻,她哭得梨花帶雨。
「星紫,我要死了!我好害怕,我要死了……」
星紫的身上,那帶著香味的男子溫度將她緊緊包裹起來。
他輕輕地撫模著她的肩頭,像安撫孩子一般的溫和口吻低低耳語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明玉將從星紫的懷里,掙月兌了出來,她舉著手里的鏈子,搖著頭,「我是不是很傻,為什麼我到死了,還愛著他!」
星紫的眼里,閃過一絲莫名的苦澀,還有一些內疚和自責。
「都是本座不好,當初不該任由你去做這件事的,你放心,本座會想辦法的,絕不能讓你白白送死!」
星紫寵溺地望向明玉。
那目光多麼熟悉,明玉的腦子里,突然間想到了另一個人,那一個人曾經給了她那麼多的寵溺和愛意,可是,他卻要在今天殺了她。
明玉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崔。
這時候,那牢卒突然走了過來,大聲問道︰「你吃好了沒有,時辰到了!」
明玉正準備說話,轉頭看到星紫,他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化成一道碎光。
過了一會,有兩名婢女過來,她們手里捧著華貴的雪錦衣袍。
她們是奉著皇上的命令來替明玉更衣的,即便是死,也要還她一個體面和自尊。
其中一名婢女,悄然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塞到了明玉的衣袖之中,一邊握著她的手說道︰「七公主,大公主讓奴婢給您帶個話。她說,那件事情讓您好好考慮,如果成功了,您將來還是明國的七公主……」
婢女說完,就抽回了手,然後退了下來。
明玉握著那把短小的匕首,半晌,沒有吭聲。
這是明玫給她的暗號,她是讓她找機會殺了君清揚,這個女人,都到這時候了還不肯死心。
明玉冷冷地一笑,將匕首扔到了草堆里。
她不是傻子,就算她真的機會靠近君清揚,將這把匕首插進君清揚的身體,那些圍觀的大臣一定不會放過她。
到時候,她的下場比魂祭還更可怕。
她才不會讓明玫坐收漁翁之利。
時辰快到了,不久以後,便有兩名命婦前來押著明玉出天牢。
好久沒有走出來了。
明玉在出門的那一瞬間,面對著明媚的陽光,她條件反映地閉上了雙眼。
是啊,春天了。
寒暑相易,又是一年春花燦爛時。
明玉踉踉蹌蹌,在命婦的攙扶之下,向著九層通天台進發。
在牢里呆久了,她的身子也是虛弱得要命,沒有了術力的支撐,她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女人。
高大威嚴的九層通天台底下,站立著兩排全副武裝的侍衛,他們手里緊握著寒光森然的長戟。
仿佛他們即將要面對的是一個可怕的大怪物。
明玉的嘴邊,滑過一道淒苦的冷笑,如今,她連站都站不穩了,任何一個孩童都可以拿匕首殺了她,他們何必如何大張旗鼓?
不遠處,有許多宮人和嬪妃,在指指點點,那聲間肆無忌憚地傳入了明玉的耳朵。
「呀,這個女人听說極奇yin.蕩,不僅迷惑了皇上,還se誘三殿下……」
「何止啊,听說四殿下跟她也有一腿呢!」
「我听說,五皇子跟她也十分親密,不會也有一腿吧?」
「看著這張臉生得,果然是勾魂攝魄的樣子,長得這麼楚楚可憐,實則是一個凶殘成性的劊子手……」
明玉原本心情極糟,听到這七嘴八舌不靠譜的議論聲,她突然覺得很可笑。
這謠言果然是傳來傳去就變味了。
她的目光,突然瞥到了明玫的身影。
明玫穿著一身華貴的錦袍,身邊的侍女左擁右護著,她面無表情地望著明玉。
明玉只是瞟了一眼,然後將目光轉向了九層通天台的上面。
命婦只攙扶著她走到白玉的台階下面,幫她解了雙手雙腿上的鐵鏈。
然後指著頂上對明玉說道︰「皇上在上面等著你,你自己走上去吧!」
明玉立著沒有動,只是呆呆地望著頂端。
那命婦低聲說道︰「您還是自己走上去吧!不然,就要砍了雙腿,爬上去的。」
明玉微微一顫,她怎麼從來沒有听說過,東曜竟然有如此殘酷的刑罰,難怪西蒙國要顛覆它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她挪動著腳步,向上走過。
九層通天台的頂端,在春日的照射下,依然有些寒冷。
君清揚的目光,慢慢由黑色的大鼎轉向台階之下,那踉蹌著向上走的單薄身影之上。
這件雪錦的袍子,是他親手賜過她的,那時候,她穿在身上剛剛好。
如今,同樣是這件袍子,穿在她身上顯得非常肥大。
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她瘦了整整一圈。
這一刻,他的心又開始抽搐了,他咬牙切齒,明明是吩咐了牢卒要好好照顧她,為什麼還瘦成這個樣子。
風,將她的袍子吹得飛揚,好幾次,她險點被風刮倒在地。
君清揚的雙拳緊緊地團起了一起。
看到她弱不經風的那一刻,他很想奔下去,將她擁起來。
可是,他不能,眼前這個女子,虛弱的外表下掩蓋著一個邪惡的靈魂,雙手沾滿他血親的鮮血。
他不能,如果,他只是假設,如果他不是東曜國的帝君,他不是君氏皇族的血脈,也許,他會想盡辦法帶著她歸隱山林,讓她不再為害人間。
可惜,那只是如果,命運將兩個人推到了無法挽回的深淵。
慢慢地,她離他越來越近了。
慢慢地,她那清秀的巴掌臉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慢慢地,她抬沉靜而美麗的眸子看向他。
因為過于清瘦的,她的水眸幾乎佔據了面部的一半,在看向他的時候,那閃爍的粼粼波光,幾乎讓他再次沉迷其中。
被風吹得有些麻木的林雪音,將漆黑的玄天劍塞到了君清揚的手里。
「皇上,她來了,儀式可以開始了。」
語氣沉鎮而冷漠,林雪音只是淡淡地看了明玉一眼,一個將死的女人,她沒有太多的興趣。
君清揚手里的劍,在輕微的發抖。
明玉提著裙擺走了最後一層台階,然後氣喘吁吁地交握著雙手。
風,再次將她寬大的袍擺吹得飛揚起來。
腳踝處,有一片刺目的鮮血,由于時間已久,那血跡干涸發黑了。
君清揚的目光在那腳踝處停了片刻,又落在她的手腕上,原來光潔而細膩的肌膚,被粗重的鐵鏈磨破了皮,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層。
君清揚難受地別過頭去。
很快的,朕不會讓你再痛了!
林雪音已經開始向天祈福,焚香,誦經……
明玉沉寂了許久,突然問道︰「皇上,你愛過臣妾嗎?」。
君清揚驀然轉身,用劍尖指著明玉,顫抖著,他仰頭望向天空。
他沒有說話。
明玉又繼續自顧自的低語道︰「如果有,那麼臣妾死而無憾了。」
君清揚再看向她時,便是面如沉水了。
林雪音推著明玉,走到囚魂鼎的祭台上面,然後迅速封住了她的穴道。
「皇上,可以行刑了,不要錯過了吉時!」
君清揚背過身去,他手中的玄天劍不停地顫抖著,他不敢再看她。
突然,君清揚手中的玄天劍月兌手而出。
一陣劇烈的暴焰聲響起。
「好痛……」明玉低低的呼了一聲,下一瞬,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灼熱的焚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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