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衡用下巴往綠竹那里示意了一下︰「都給她吧。」
「啊?」綠竹睜大了眼楮,「看樣子,這可不止三十文。公子您確定都給我?」
「多出來的,賞你了。」傅衡淡淡道。
「綠竹謝公子賞。」綠竹喜滋滋地道。有錢不拿是傻瓜。
這些錢,明顯就是封口費,她要不拿,傅衡就得擔心她會把今天的事說出去。所以說,就算是為了傅衡心安,這錢她也得拿著。唉,她真是太善良了!
果然,看綠竹接了錢,不放心的傅衡又叮囑了一句︰「今天的事,就不要跟大家說了。那什麼調侃,不是什麼好詞,也不必再問了。」
「是。」綠竹得了便宜,見好就收。不過,這利息嘛……她將錢收好,又恭敬地道︰「不過綠竹還有一個請求,請公子能應允。」
這丫頭,還真打蛇][].[].[]隨棍上啊!傅衡斜了她一眼︰「說。」
「雖說我天生體寒,練功可能效果不大。但不管怎麼著,總要試試才知道,對吧?
「所以,還請公子允許我跟著大家去練武吧。至于掃院子沖茅廁這種事,我打听過了,這其實是下役做的事。我又沒犯什麼錯,現在不光剝奪了我練功的機會,還罰我去沖茅廁,綠竹心里不服。所以,懇請公子允許我跟大家一起練功。」
「那不行。」傅衡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你這體質,再苦練十年八年都是空的,沒必要再做無用功。而我這山莊可不養吃閑飯的。你既無法練功,以後成不了我要用的人,做不了我交待下去的任務,那你就得干活。至于干什麼活,也是公子我一句話的事,可不是你能挑挑揀揀的。」
見綠竹似乎還想辯駁,他眉毛一沉︰「就這麼辦吧。」說完向烈威示意了一下。又補充一句,「對了,奉勸你一句。那錢藏在牆上的磚頭里,也不是萬無一失的。你可要好好保管著,丟了可別找公子我哭鼻子。」
綠竹張著的嘴半天沒合上,背脊涼颼颼地差點兒打了個寒顫。這山莊里的事。還有什麼是傅衡不知道的?
見綠竹出了院門。烈威看著凝望著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麼的公子,張了張嘴,卻是沒敢說話。
「想說什麼?」傅衡忽然出聲道。
烈威一個激靈。他明明是站在公子的身後,公子怎麼就知道他想要說話?
公子總是這樣,就好像渾身長了眼楮似的,任何人的任何動靜都逃不月兌他的眼楮。
「小人愚鈍,不明白公子為何屢次當眾將這綠竹叫到這兒來。您沒看到那些女孩子嫉妒的目光。這綠竹,人雖然也挺機靈。膽子也大。但畢竟瘦瘦小小,又不懂武功。那些女孩兒要使壞。她可不慘了?」
「怎麼?憐香惜玉了?」傅衡似笑非笑。
「公子……」烈威漲紅了臉。
傅衡仰著頭,看著天邊的一朵白雲,兀自出了一會兒神,這才道︰「一鍋油,如果放入一滴水進去,那將怎樣?」
「自然是爆起來。」烈威答道。忽然明白了公子所說的意思。
他雖然才被選來伺候公子不久,但也是這山莊畢業的老學員,算得上是綠竹的師兄。
想起他們剛進山莊時,同窗之間被激化的各種矛盾,再想想這兩天女孩兒們那里的大吵小吵,若有所悟。
「怎麼?想明白了?」傅衡雖然坐在烈威的前面,還閉著眼楮,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
「還是不很明白。」烈威老老實實地回答。
他現在知道了,他自己也是那一滴水。
要不是他喜歡饒舌,但相當知道分寸,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他也不會在前段時間被選中來伺候公子。
公子性情寬厚,但卻聰明絕頂,明察秋毫。每做一件事,每說一句話,往往都大有深意,是一個走一步看十步的人。能伺候這樣的公子,他很榮幸,同時也戰戰兢兢,唯恐自己一時領悟不到做錯了事。但公子總是耐心地教導他,讓他不要怕,不懂就問。
「每一個人,性格都是多面的。有些人看起來很是溫順,可固執起來,令人頭疼;有的人看上去很純良,可到了緊要關頭,最有可能出賣你的,就是他。
「我們剛選進來的這些人,因為剛到山莊來,緣于對新環境和新主子的畏懼,會把自己的本性深深地藏起來,維持表現的恭順與平靜。如果是這樣,哪怕一年兩年咱們都模不透他們的底子。
「不如加進一些水,讓油爆鍋,從而將沉澱在最底下的東西給攪上來,了解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的本性,好物盡其用。否則,派了不該派的人去執行任務,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烈威想了想,鄭重地點點頭。又不解地問︰「可為何選了這綠竹?」
傅衡一笑︰「何止是她?連我,連你,都是那一滴水。」頓了頓,又道,「你別看她瘦瘦小小,手無縛雞之力,這丫頭,鬼著呢。
「連我她都能對抗,何況別人。要想讓她吃虧,談何容易?再說,這個人,我一直沒看透。只知道她是個懶的,不逼一逼,她就是那沉在鍋底最頑固的人,只會將自己隱藏得更深。不如把她拎出來,由她去做那一滴水,效果會比較有趣。」
「可是,您把她藏錢的地方說出來,您就不怕她知道您的意圖嗎?」。
「你以為她不知道?今天這番作為,你以為她真是傻大膽?」說到這里,傅衡笑了起來,「我在試探她,她又何嘗又不是在試探我?既然她已猜到了,那我不如再把底露一露。讓她知道知道害怕。」說完,他望著湛藍的天空是那朵白雲,眯了眯眼。「一個山溝溝里出來的只字未識的小姑娘,哪來這樣的見識與膽量?我劃出的道,就看她怎麼破解了。」
烈威笑道︰「天底下既有公子這樣的人,再來個綠竹,也就不奇怪了。」
「這馬屁拍得不錯。」傅衡輕飄飄地表揚了一句。
烈威微紅了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想又問︰「小的不明白,像孫月霞、鶯歌她們那樣的女孩兒。心眼小,爭強好勝,容不得人。估計心腸也好不到哪兒去。這樣的人,公子留她們在山莊,有何用?」
他在山莊學習時全是跟男生在一起,很少接觸女孩兒。故而對綠竹有好感之余。對孫月霞和鶯歌這種人特別反感。
傅衡笑了起來,頗了有深意地看了烈威一眼,模了模下巴道︰「如果某官員後宅太過平靜,而我們又需要它不平靜,那應該怎麼做呢?」
「加進一滴水……」烈威順著話頭就接了下去。說到一半,他猛地睜大了眼楮,「公子是說,如果把孫月霞這種既然漂亮又喜歡爭風吃醋的攪事精送到他的後宅去。就能把它攪得雞飛狗跳,從而讓他不能把精力集中在公事上。
「這時咱們只需再推波助瀾攪一攪。找出他的破綻與把柄,就能達到咱們的目的?」
「正是。」傅衡慢慢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哪怕是塊爛磚頭,只要用的恰當,也能成為致命的利器。」
「小的明白了。」烈威的目光越來越亮,「公子現在要做的,就是模清她們各自的性格,以致物盡其用!」想了想,他又道,「不知公子讓綠竹去沖茅廁,又有什麼深意?」
傅衡卻不回答,將那杯茶慢慢飲盡,站起來看了看自己白衣上的茶漬,抖了一抖,交待道︰「把茶具收拾了。」說完,施施然往屋里走去。
而此時的綠竹,懷揣著一百五十文錢,正滿臉沮喪地走在回院子的路上。
等她走到院子門口時,原來皺著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了,臉上還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她前世看過一則故事,一隊人走在沙漠里,看到瓶里裝著半瓶水。悲觀的人搖頭嘆息︰「唉,只剩半瓶水了。」而樂觀的人卻歡喜道︰「啊,太好了,竟然還有半瓶水。」
有些事情,總要發生,避也避不開。
但事有兩面,是好是壞,就看你如何去想。
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傅衡掌握得清清楚楚,這自然讓她很不舒服,感覺自己一絲不掛被展示在眾人面前一般;可反過來想,既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里,那她的錢豈不是更安全了?就算有一天不見了,那也是傅衡有意讓它不見的。只要去找他,就能將錢拿回來。
這麼一想,模模懷里的銅錢,綠竹又高興起來。
因今天學識字、學規矩彼此更熟悉了,又知道綠竹是個和氣大度的人。所以綠竹一進院子,也不知誰大聲一嚷︰「綠竹回來了。」便有人紛紛向她這里涌來,嚇了她一大跳。
「綠竹,公子叫你去做什麼?」
看著四周十幾雙因八卦而晶亮地目光,綠竹苦笑了一下。
好在這些目光善意的多,嫉恨的少,讓她心情好了不少。便解釋說公子讓她去認莽草,口氣極為平淡;又說自己不敢抬頭看公子,也沒听到他說什麼。大家見沒什麼感興趣的地方,便也漸漸散去。
正說話間,崔管事走了進來,拍拍手道︰「大家都听著,作息時間重新作一下調整。從明日起,學規矩的時間變更為未時一個時辰;申時大家集中到廚房去,听從廚房的安排,將他們分派給你們的活兒干完;酉初吃晚飯。」
听得這話,大家注意力轉移,紛紛議論起這件事來。綠竹趕緊趁機溜回寢室吃飯。
在她看來,這樣的時間安排才是合理的。否則晚飯吃的太早,晚上容易餓。
而且吃完晚飯之後天色還早,沒事干無聊得很。一群女孩子在一起,除了扯是拉非沒別的事可干。時間一長,就容易出事。現在有事可干,最好不過。
第二天學完規矩,樊先生將她們領到大廚房交給廚房管事,便離開了。
山莊的大廚房人員極為簡單,一共三人︰一位廚房管事,兩名廚師。廚房管事姓鄭,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瘦高男子;兩名廚師一位姓李,一位姓趙,都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要不是長得太胖,也算得上是兩枚帥哥。
鄭管事是一個嚴肅的人。面對著一群女孩兒,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板著臉指著一些個子瘦小的道︰「你、你、你……在廚房里幫著摘菜洗菜;其余的,都到後山拾柴。」
大家遲疑了片刻,便齊聲應了一聲「是」。摘菜洗菜的留下,拾柴的往後山走去。
「綠竹,那我走了。」甘鷺看了綠竹一眼,轉身也跟著往後山走去。
「去吧。」綠竹揮揮手,滿臉的笑容。
啊哈,終于可以呆在廚房里了!在她這個吃貨看來,美味佳肴哪怕是不能吃進自己的嘴里,但看著它們被切成各式各樣,與能讓它們味道更美的菜肴相配,先後放到鍋里去煮,在火的作用下產生化學反應,溢出讓人垂涎的香味來,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啊!
再說,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否則,那兩位帥鍋廚子何以長得那麼胖?
鄭管事分派完任務,便出了廚房。
被留下來在廚房里幫忙的,除了綠竹,還有柳兒,以及隔壁寢室的三個聰明機靈的女孩兒。
有倆人被叫去洗摘空心菜,而綠竹、柳兒和另一女孩兒的任務則是刨冬瓜。
看來這兩樣空心菜和冬瓜,應該就是今天大家晚餐時的菜了。
當然,恐怕那小狐狸這位主子的飯菜,自然是和她們不同的。
綠竹她們到這兒也有兩天了。這兩天,吃的主食是大米飯,而且管夠;菜除了他們剛到的那天晚上是見了葷腥,其余時間就是素菜。
古代的生活水準自然不能跟現代比,而且他們本就是奴僕,能讓他們吃飽肚子,還能吃上白米飯,傅衡已經算是極仁慈的主子了。
再說,雖然那些菜都是素炒,而且是大鍋炒出來的。
但這兩位廚子似乎手藝不錯,便是素菜也炒得極有水平。(未完待續。)